母親好面子

不良生

母親有些好面子。我若是學習好，有好成績，當然是她的面子。

她不大肯接受別人的衣食幫助。他人給了母親任何衣食物件，即使接受了，母親也必定以其他東西加倍奉還。

母親做完第一次手術的四年里，她在醫院做保潔員，第五年被查出全身多發骨轉移，需要在同一家醫院住院治療。母親不想這么快從醫院的員工變成病人，她遲遲拖著沒有告訴我們。而為了拿到年底的滿勤獎，她硬撐著將那一整年的活兒做完。這些都是她的面子。

我們一起寄人籬下那么多年，母親將省吃儉用、舍不得看病和沒日沒夜拼命操勞的一生積蓄大刀闊斧地全部捧出，買下現在這套大房，也是母親的面子。母親當然知道之前住在小屋時，畢竟會有遠親近鄰的嫌隙與臉色，我也許偶爾還跟母親提起過這樣的感受，母親心里實際上比我更不好過，卻仍是她來安慰我。等到我們買了房子搬到新家后，母親心里舒坦，安逸，自豪，喜悅，放心。雖然她并未多么強烈地直白流露，但我懂她的滿意，就像她也懂我的滿意。

搬到新家后，母親會熱情地邀請從前的老鄰居、現在的新鄰居、路過的一些見了面會打招呼的阿姨奶奶們到家里走走看看，領著她們數房間。搬到新家后好長一段日子，母親白天獨自在家忙碌地收拾整理，她不覺辛苦，是真的樂在其中。晚上我下班后，我們常常在餐廳吃過晚飯，再一起坐到客廳看電視，是那樣幸福卻短暫的時光。

現世安穩的平凡人類，誰不渴求一個遮風擋雨的家？母親用她一個婦人的窄瘦肩膀與一己之力，終于給了她與她的兒子一個家。這是她的面子，是她的偉大，她用這樣的方式在表達她的愛。

（摘自《云上：與母親的99件小事》新星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