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曉默

因為加班,我錯過了飯點。推開餐廳的門,眼前一亮,希希張開雙臂沖了過來。我被他緊緊抱住:“姐姐,姐姐,他們都說你不來了,我偏不信。”我輕輕拍拍他的肩膀,嗔道:“說過多少次了,叫阿姨。”
希希繼續喋喋不休,鄰座傳來領導凌厲的眼神和高聲呵斥:“希希,抓緊時間吃飯。再講話就罰站。”小家伙吐吐舌頭,裝模作樣地扒拉兩口飯。領導的語氣緩和下來:“這孩子,只跟秦秦投緣,非要等她來才肯吃。”我朝領導點點頭,心中快樂與無奈并存,不小心被這個“小家伙”喜歡上,到底是一件驕傲的事,還是一種甜蜜的負擔呢?
希希是我直屬領導的孫子,剛上一年級。因為過分調皮搗蛋,被學校取消了中午就餐的資格。無奈,領導只好每天中午帶他在單位食堂吃飯。某天,領導牽著希希來到大廳往我身邊一丟:“中午拜托你帶希希去食堂吃飯。”說完就風風火火開會去了。希希笑嘻嘻地盯著我:“喂喂喂,你就不曉得給我準備糖果嗎?”我血氣上涌,真想教訓他幾句,腦海中卻浮現出領導那張板著的面孔,火氣頓時變成了和顏悅色:“希希,講話要有禮貌。想讓阿姨給糖吃,需要換一種客氣的說法。”
他張口結舌,想了半天,搖搖頭,認真地說:“姐姐,你和他們不一樣。奶奶、爺爺、爸爸、媽媽他們就只知道罵我,不會像你這樣笑瞇瞇對我說話。”
希希說著捧起臉,做出一副委屈的樣子,奶聲奶氣地補充:“姐姐,給我一粒糖果吃可以嗎?”我摸摸他的頭搖頭說:“糖果壞牙,不可以多吃。食堂馬上開飯,阿姨帶你去吃營養健康的午餐。”
那天中午帶希希,我終于明白了什么叫“熊孩子”。他哪里是來食堂吃飯的。他看著豐盛的四菜一湯絲毫不為所動,用筷子一邊攪拌餐盤里的各色食物,一邊叫:“沒有我最愛吃的小炒肉呀。只有青菜怎么吃?這個湯,還臭臭的。”
我剛埋頭吃了兩口,只聽“咚咚咚”幾聲悶響,鄰桌的空位子已經被希希用米飯自制的“飯團飛彈”轟炸得邋遢不堪。我張口結舌,再也沒有心情吃飯,默默起身拿紙巾把飯團清理干凈,便帶著早已經“吃飽”的希希出了餐廳。
希希一刻也不得閑,拉著我玩跳格子,玩奧特曼打小怪獸,給我唱兒歌、背唐詩。玩累了,我領他到大廳喝水。他抹去額頭的汗珠,非常興奮地拉著我的胳膊:“阿姨,你以后每天中午都能陪我玩一會兒嗎?”我遲疑了一下,看著他澄澈的眼神,竟說不出拒絕的話:“如果有機會,還會陪你玩的。”他歡呼雀躍:“好哇,好哇,阿姨萬歲。”
一天中午,一個男人沖入大廳徑直奔我而來。他目露怒火,右手指向希希:“你就知道給我惹事,同學家長都找到我單位去了,看我不揍你。”希希躲在我的椅子背后,叫著:“打不著,打不著。”我大致猜到了事情的原委,對怒火中燒的男人說:“是希希爸爸吧?孩子犯了錯慢慢跟他講道理,這樣會嚇著他的。”這時,領導拉走了希希父親。
我本想安慰希希,卻發現他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他神秘地湊到我耳邊,小聲說:“我又勝利了。他們就知道把我丟在奶奶家,一周也不來看我。”我同情地望著他黯然神傷的小臉。
我開導希希:“希望得到爸爸媽媽的關注,不一定非要用犯錯這個方法,知道嗎?”我突然想起前兩天領導發微信朋友圈為希希求點贊的事情。于是說:“聽奶奶說,你參加全市少兒跆拳道大賽已經晉級決賽了。如果能得個前三名,你爸爸媽媽多開心。”希希眼前一亮:“真的嗎?”我點點頭。希希目光晶瑩:“那你呢,你會覺得我是好孩子嗎?”我點點頭:“我一直覺得你是上天派來的‘精靈,只是有點過分機靈了,要是安靜一些更可愛。”我張開雙臂,給希希一個大大的擁抱。希希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后來,他很久沒來單位了,我忍不住問領導希希的近況。領導笑著說:“他父母接回去有一段日子了。要是往常,不出3天準給我送回來,這次竟能堅持一個月不惹惱他爸爸,我也奇怪。”我笑著附和:“那太好了,希希長大了。”這時候,領導的手機響了,她接了電話匆匆說了兩句就掛掉:“剛剛還說他呢,這就要送回來了。”
說話間,小小男子漢從門外的一輛車上跳下來,迎著風跑向食堂的方向。我趕忙跟著領導一起迎了出去。希希叫著:“奶奶,阿姨,我得了冠軍。”我喜出望外,還不知道如何表達對他的祝賀之情,只能張開雙臂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摘自《家庭百事通》2019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