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臨終短信”告別人生

沈棲

在日本的國民文化中，老人文化有著特殊的地位。近年來，日本的老人文化又添新的內容：以“臨終短信”告別人生，向親人和朋友作最后一次陰陽兩界的“對話”。

選擇這一方式的日本老人，或是身患重癥、來日無多者，或是年事已高、體魄衰弱者，趁體力尚可、頭腦清醒時，不用口述，而是親自在病床上寫下一席臨終話語。一俟訣別人世，即由受托者按委托人要求同時向親朋好友發送。因為當下日本老人盛行“臨終短信”，“雅虎日本”網站還特意推出了這一特別服務的項目。

這里，不妨列舉兩則“臨終短信”——

八十二歲的日本作家辻真先：“我按照自己的想法度過了一生，死后我也想以自己希望的方式離開，所以不會舉行葬禮和任何儀式。如果你發現我的主頁三個月沒有更新，哈哈！那就意味著我已經悄然離開了人世。謝謝你們！”

身患絕癥的明治大學教授齊藤孝：“因為認識了大家，我這一輩子過得很快樂。來時不帶來一切，走時也不帶走一切。我先走了，大家各自珍重！”

且不說這兩則“臨終短信”文句精悍、言簡意賅、詼諧幽默，就老人對即將來臨的死亡而言，也是那般的理智，那般的坦誠，那般的自信，沒有半點膽怯，沒有一絲懊喪。在他們看來，生命如涓涓流淌的河水，隨著河道變寬、河岸擴展，河水最后平穩地流入了海洋，毫無痛苦地擺脫了自身的存在。英國思想家羅素說得好：“對于一個已經飽嘗過人生的歡樂與悲哀、已經完成了他力所能及和應做的工作的老年人來說，仍然貪生怕死，那未免顯得有些怯懦和不夠體面了。”

雖說一個人無法選擇來到這個世界的方式，但離去時卻可以選擇怎樣給親人和朋友留下更多溫馨的回憶，從這個角度看，“臨終短信”還是值得點贊的。生命是一場無人可以陪伴到終端的旅行，當生命臨終時，絕大多數人都是“被安排”的，諸如彌留時的施救、死后的葬禮儀式等。而如何善終？其實即是生命的最高追求，也是生命的基本權利。尊重生命、尊重老人對死后的安排（如不開追悼會、不留骨灰），便是尊重其對生命的自主權利。讓生命按自己的愿望完美地謝幕，不應成為一種奢望。

也許有人認為：生死乃是大事，僅僅通過一條短信了事，似乎過于輕率，也是過于淡漠生者的感受，甚至顯得生者不孝。其實不然。現代社會很多正式商務來往不都是通過電子郵件、短信等形式實現的嗎？它并不代表不莊重。死者生前不想耽誤親朋好友的時間，也不想麻煩家人去操辦繁瑣的葬禮儀式以減輕負擔，再說短信中對自己死后作了自愿安排，也可免遭他人非議，更與孝道無涉。選擇用“臨終短信”這一簡潔快捷的方式，蘊含著他對生者更實在的尊重。

西哲阿米爾說過：“懂得怎樣告別人世，是老人智慧中的重要課題，也是偉大生活藝術中最難的一事。”以“臨終短信”方式告別人生，在一定程度上彰顯出日本老人的智慧，這種智慧凝聚著對生命和死亡的理性認同。

【選自東方網】

●浙江嘉善 殷欣奎薦

插圖 / 葬禮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