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妖蛾子
晚上同學有約,但到地方的時候我頭暈腦漲,便臨時打了退堂鼓,想去一個親戚家躺一會兒。老太太把我迎進去,但我不能那么沒規矩,一進門就上床。
寒暄幾句,老太太又是瓜子又是水果地擺了一桌,我這胃口直翻地咽唾沫,老太太卻以為我饞了,一個勁地說:“到我這兒別客氣!”老太太說著就將東西送到我嘴邊來了。我無奈地用拳頭砸著腦門說:“我頭暈惡心,能躺一會兒嗎?”老太太立刻大叫:“怎么不早說呢?你快躺下,隨便哪張床都行。”我挑了張單人床剛躺下,老太太就說:“我給你刮刮痧吧。”我大喜,心想遇見老中醫了。
老太太說:“你到大床上來,我得勁兒。”我翻身下床,順便把衣服都脫了,趴在床上等著。一會兒,老太太翻出了刮痧板,轉臉對我說:“你怎么脫這么快啊?我還沒找到書呢。”這大熱天的,身上能有多少衣服啊,根本不禁脫。
我光著上半身趴得快窒息了,老太太還在翻書呢。我說:“別找了,您就在我的后背上隨便刮吧,不是哪里有血印哪里就有病嗎?”她把眼睛從老花鏡上抬起來,眨眨說:“那順著脊柱刮?要不你說刮哪兒,我刮哪兒得了。”我倒成了主治大夫了。
我身邊攤著一張人體經絡圖,男模身上全是小點兒,標注了各個穴道。《刮痧實用手冊》扣在我的腦袋旁,上面還有彩色圖片呢,全跟得了皮膚病似的,我掃了一眼就想吐。
老太太去廚房拎了瓶香油,咚咚咚地倒了小半碗,跟要烙餅似的,將刮痧板在里面涮涮。老太太一邊在我的肉皮上刮,一邊驚叫:“哎呀,有血點了。哎呀,才幾下就紫了,你病得太厲害了。”
老太太的手勁兒還真大,越刮越疼,弄得我直躲。“你別動,這是治病呢。我告訴你,我以前差點沒把自己給治死。”啊?上下句這么連著說太可怕了,可我轉念一想,這刮痧死不了人,最多落個皮肉之苦,全當按摩了。
這時候,同學關懷的短信送到了,問我怎么樣了。我如實匯報正在接受正面刮痧。同學大驚,繼而發來感慨:“本來就沒胸,刮平了,還能見人嗎?”
大概因為正面太軟,沒有骨頭墊著,幾乎刮不出血印。最后我實在疼得受不了,便問了一句:“您這刮痧板是不是有倒刺兒啊,怎么這么疼啊?”老太太一聽要有醫療糾紛,立刻檢查醫療工具:“哎呀,這板子不知道什么時候把頭兒給摔掉了,我給你反個個兒。”我說呢,原來圓潤的地方早沒了,拿斷頭的地方跟削皮似的刮呢。
在我的強烈呼吁下和一聲接一聲“舒服”的肯定中,治療結束了。我對身上的那股味兒很反感,但老太太說:“回家別洗澡啊,過兩天再洗。”我問:“難道我的穴道都被打開了,容易受涼?”她說:“不是。你身上全刮破了,一洗澡就感染了。”
我的天啊!
(魏迅 摘自《樂意》上海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