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晗
電影《歲月神偷》里,老爸費力地從河邊摳出一棵樹,種在大兒子羅進一的墓碑前,因為“做人要保住頂”。多年之后,爸爸已經去世,小兒子羅進二陪媽媽再來看哥哥,那棵樹已經長得足夠大,能夠遮風擋雨了。這一幕讓人想起歸有光《項脊軒志》里的那一句“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所有的文學和影視作品都可以使用這種手法,屢試不爽,植物不說話,它們可以用自身的成長來丈量光陰。
日本繪本作家佐野洋子的《活了一百萬次的貓》最后一頁里,貓死去了,只剩下一幅風景畫。遠景是田野里一座孤零零的房子,近景是一些野生的植物,表達了物是人非的寂寥感。我多次草草翻過這一頁,后來仔細觀察畫中的植物,猛然發現原來畫的是一叢紅蓼——這種早就在《詩經》里出現過的古老植物傳達著一種東方美學,讓虛空和落寞表達得更深。“紅蓼渡頭秋正雨”“數枝紅蓼醉清秋”,紅蓼與水邊和秋天相關,也是詩人的寵兒。《水滸傳》里的宋江埋葬在蓼兒洼——開滿紅蓼的地方,美麗又憂傷。認出了紅蓼,仿佛又解開了一道密碼,我感受到畫家心思的細膩。
植物的存在會讓人感受到燦爛、美好、瑣碎和時間的流逝。是枝裕和的電影里常常出現一些花朵的特寫,《奇跡》里路旁大片的波斯菊映照著孩子們的笑臉,表達著童年的燦爛明快。波斯菊的花語是自由、爽朗、永遠快樂。《步履不停》里橫山家的紫薇樹垂下一叢叢花朵,透明的、纖弱的、蓬勃的,令人難忘,仿佛講整個故事都不過是為了這一刻讓觀眾好好欣賞一樹繁花的美。那棵伴著孩子們成長的紫薇樹有多大呢?并不給你展示全貌。
認識了植物,像見到了老朋友,我欣喜又惆悵,對故事的回味便更悠長一些。(摘自《三聯生活周刊》2018年第50期 ?圖/樂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