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伯特·弗蘭克和《美國人》

王絡

弗蘭克1924年出生于瑞士的蘇黎世。16歲起步入瑞士的攝影界，接受過嚴格的攝影專業訓練。

青年攝影家弗蘭克由于無法忍受小國瑞士的沉悶與狹隘，決心到當時最令歐洲青年向往的自由天地美國去一試身手。

關注城市

弗蘭克剛到紐約就很快找到了一份從事攝影的工作。這應該歸功于他在瑞士所受到的扎實的攝影訓練。他獲得的工作是在著名時裝雜志《哈潑市場》拍攝時裝照片。對這份人人羨慕的工作，他只干了半年就辭職了。這雖然與《哈潑市場》的一時停刊有關，但也與他無法認同時裝攝影有關。性格深沉、喜愛思辨的弗蘭克無從感受到只重表面視覺效果的時裝攝影的吸引力，而美國的時裝界甚至美國舉國上下的拜金風氣也令他無法忍受。他毅然決然從可得浮名的時裝攝影界抽身，開始了一個自由攝影投稿者的生涯。

作為一名自由攝影投稿者，除了拍攝一些解決生計的必需的攝影訂單外，他有了自由選擇拍攝題材的可能。這時，紐約這個現代大都市的蕓蕓眾生的日常生活、現代都市與都市人的關系以及都市本身的魅力就成為這個對人的生存狀態有著本質關心的攝影家的第一選擇。相比歐洲的都市，疏離、冷漠的大都市紐約，對弗蘭克這么一個孤身在此奮斗的人而言，顯然有更多復雜而又新鮮的感覺。怎樣將自己對這個都市的感受通過影像方式表現出來，對弗蘭克來說，不僅是一個攝影家的義務與本能，也是一個與攝影家在都市中的生存姿態密切相關的重要問題。他拍攝都市也是解決自己與這個并不熟悉的都市的關系問題的一種方式。通過拍攝都市，他需要確認自己在都市中的角色與地位，獲得一種在都市中的生存方式與生存智慧。

弗蘭克在拍攝紐約的同時，也接受訂單到歐洲拍攝，他會在完成拍攝任務后對包括巴黎、倫敦這樣的都市作一番考察。對他來說，都市這個人工的文明容器中盛載了最多的當代文明的資源與素材，從這里可以找到穿越都市文明表象抵達西方現代文明本質的圖像。因此，對氣質各異的大都市的攝影把握會有助于自己梳理對都市生活的感受，獲得對都市的本質理解。

成名處女作

弗蘭克在紐約、巴黎、倫敦的拍攝，實際上成為他后來的成名作《美國人》的一次又一次的預演。而《美國人》則是他的風格的一次總動員。

1954年，他申請古根海姆獎金以希望對美國文化與美國人作一番視覺考察。他在由沃克·埃文斯作介紹人的申請書中寫道，他的目的是通過攝影這一方式“觀察與記錄加入美國國籍的人們在美國發現的、誕生于這個土地并正在向外擴展的文化所具有的意義”。他說，自己“要制作真正的當代的記錄，而這種記錄的視覺沖擊甚至將使文字說明顯得無用”。申請成功后，弗蘭克于1955～1956年駕著一輛破舊的二手車遍游美國大地，對美國進行“視覺的文明研究”。他的主要拍攝地點多為大城市，如紐約、洛杉磯、底特律、芝加哥等地。弗蘭克以一個“異邦人”的清醒的旁觀，對美國的都市文明做了深入的觀察。經過兩年時間的拍攝，他從2萬多張底片中選出了83張照片結集為一本名為《美國人》的攝影集。

在《美國人》中，他不斷以自己的敏捷、敏銳撥開遮擋在事物表面的假象，直達現代都市生活的本質。誠如弗蘭克的摯友、“垮掉的一代”詩人阿倫·金斯伯格所說：“羅伯特用不起眼的萊卡相機發明了形單影只地只靠運氣的觀看方法?！倍髞頌樗拿绹妗睹绹恕纷珜懶蜓缘摹翱宓舻囊淮钡撵`魂人物、小說《在路上》的作者杰克·克魯亞克則說，弗蘭克的拍攝是“從自己的心底汲取自己的歌曲”。

攝影信條

弗蘭克的攝影信條是，“比（捕捉）照片表面的東西更重要的是，在一瞬間將某個事物捕捉并將其以更為自由的形式加以表現”。他不但要拍攝事物，更要通過自己的拍攝來解放事物，使事物獲得一種獨立的品格，使之成為一種攝影家觀看的自由的證明。從這個意義上說，攝影家在本質上是一個解放者，他在解放對象的同時也解放了自己與他的心靈。

不論在哪個都市，弗蘭克總是盡力去尋找對應這個都市文化氣質的被攝體。他在巴黎拍攝了鮮花與椅子，通過這兩種文化形象來把握巴黎作為閑適的觀光圣地的特征。在倫敦，他拍攝到種種寂寥、陰冷的場景，還其一種紳士的矜持與疏離。他冷雋的詩心與孤寂的氣質使他敏感于現代都市異常的疏離感。他的特殊的眼光使一些不起眼的事物與場景具有了特殊的生命感與意義，賦予了它們一種特殊的存在價值。他的特殊的視角使人們發現，世間萬物景象之于獨特的攝影家之眼，都具有其獨特的深刻意義，而這卻是人們容易忽略或無從發現的。通過弗蘭克的關注，我們得以重新認識了世界，也重新認識了都市人自身。

攝影的魅力

弗蘭克的都市攝影的魅力之一是幽雅的視覺戲劇性。從他的許多照片可以發現，他并不熱衷于戲劇性的事件。在他，事件的戲劇性與視覺的戲劇性不是一回事。事件的戲劇性是一種對具體人事的關心，而視覺戲劇性則是透過對現實的深度觀察而得到的一種具有哲思色彩的視覺收獲。攝影家通過這樣的視覺戲劇性來傳達對人與現實的關心。弗蘭克的“視覺戲劇性”融合了視覺與知覺，摻雜著晦澀、曖昧、譏諷、浪漫、感傷、冷漠、優雅、輕快、灑脫等復雜心理的因素，是一首意味豐富的視覺詩。他用攝影這個方式求解關于都市的復雜問題。他用經得起細細咀嚼的畫面向你提供細細咀嚼現實的契機。

形式上的創新

開創一代新風的攝影家，其在形式上的創新也必定是自成一格。弗蘭克的照片總以一種渾然天成的構成感牽動人心。他擅長以一種看似揮灑隨意的構成來傳達他對都市生活的獨特理解。他的每一個畫面就像是一個視覺警句格言似的簡潔、凝練、雋永，令人回味無窮。從某種意義上說，他的這種風格就像是為都市準備的?，F代都市生活的隨機、零亂、偶然等特點在他的照片中得到了最準確的還原。從他的照片構成看，有時簡單到可以歸納成幾根線條，但這是攝影家對世界作出的一種詩意的影像概括，這種概括是對都市生活的一種清醒的洞察與關切，也是攝影家本人對世界的一種充滿睿智的影像把握。

榮譽

1969年，弗蘭克離開紐約移居到加拿大的斯科迪亞。1985年，德國攝影協會授予他恩里?！に_爾蒙獎，表彰他對攝影的杰出貢獻。

1990年，他將自己的大量底片（3000多卷）、小樣、工作照、展覽照片等捐贈給華盛頓國立美術館。華盛頓國立美術館為此設立了“羅伯特·弗蘭克收藏”。

1994年，華盛頓國立美術館舉辦了名為《搬出》（Moving Out）的羅伯特·弗蘭克回顧展，為這位現代攝影的“教父”的藝術生涯作了全面總結。弗蘭克的獨特的影像攝影已經成為當代攝影極為肥沃的精神養料，已經并正在給后來者以不斷的滋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