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爸配助聽器

王思漁

有一天，當我伏在爸爸耳旁用緩慢的語速高分貝地講話時，我心中一陣酸楚。看著我們張大的嘴巴和失望的表情，爸爸常常用力地點點頭，表示自己的聽力沒問題，他聽懂了。結果仍然會鬧出很多誤會，因為爸爸只能靠看嘴型來分辨別人說了什么。

我和媽媽也曾帶他配了助聽器。剛裝上的那一天，爸爸表現得有些不安，似乎對猛然聽得清聲音非常不適應。媽媽一遍遍地用不同的音量向爸爸喊話，來驗證那只助聽器到底管不管用。測試了一天，媽媽扳著爸爸的脖子問：“這回聽清楚了吧？”爸爸點點頭說：“聽清楚了。”

而后，爸爸戴著助聽器回到了他的工作地。我發現給爸爸打電話還是那么費勁，就追問他為什么不戴助聽器。爸爸說：“那么小的電池就要好幾塊錢，太貴了，先不戴了。”我使勁喊道：“電池再貴也不如助聽器貴。而且電池也不貴，你只要安心戴就好了，電池用完了告訴我，我給您寄快遞。”

最終，那只助聽器爸爸還是沒有戴幾回，因為每次摘下來再戴上去對爸爸來說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一開始我也想埋怨爸爸，但想想，他手抖了，胳膊抬到耳朵那里都很困難，眼花了，看不清說明書，又如何控制得了那么精密的儀器。爸爸又不愿意告訴我們他不會用，只能一遍遍地告訴我說：“哎呀，不好用，放在耳朵上自己就掉下來了。以后別買這種東西了，純粹是浪費錢。”

同時，我也發現一個可怕的事實：可能爸爸并不是真的耳朵聽不清楚，而是頭腦不再那么敏銳了。

全家人商量了一下，一致同意：爸爸聽不清楚，大家說大點兒聲就好了。一遍不聽不清楚，就說兩遍，兩遍聽不清楚，就再說幾遍，終究是能聽得懂的。

爸爸聽完我們的決定，長長地松了一口氣，笑著說：“聽得清，聽得清。”

轉過頭，我還是很難過，不愿意承認爸爸老了，可還是得面對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