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書白
年三十,給全家準備了一頓看似花樣繁復實則并不怎么好吃的年夜飯,把壓歲錢給了一家老小后,我終于可以安穩地睡一覺了。然而,我不知道,就在我忙碌的時候,我這一家人,已經做了去旅游的決定。于是,我一覺醒來,尚還是清晨,衣服就鋪天蓋地砸在我的臉上,然后,全家用著逃難一樣的、慌張的聲音同我道:“快!快起來!車馬上就開了!”
“去哪兒?”我一臉蒙。
我媽轉過身來,焦急地道:“來不及解釋了,你快點啊!”
于是,就在雞飛狗跳之間,我被全家莫名其妙地拽上了車。我坐在副駕駛座上,車里有一種天然催眠的功能,讓我迅速昏睡過去。等我清醒過來時,我已經到達了云南境內。
這時,我才發現大事不妙,我過年期間還有連載要更新,而我沒有存稿,毫無準備。我慌張地捏著安全帶,猶如驚弓之鳥,環顧四周:“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瀘沽湖。”
“多久?!”
“年假結束前。”
“怎么去?”
“自駕游。”
那瞬間,我的心涼了,我知道我這是被綁架了。我坐在車上,想了又想,終于在中午停靠的時候,蹲在馬路邊上,顫抖著手輸入了一條請假條,大意如下——大家過年好啊,新年我不更新。
發完這條消息以后,我內心平靜了,猶如一個死刑犯正式接受了死刑。我很想點一根煙冷靜一下,我知道等我回去,肯定要遭受讀者劈頭蓋臉的罵聲。
可惜,我不會抽煙。
我們停靠的那個地方叫馬過河,有著大大小小、各種吃山珍野味的館子。席間,我終于聽明白了,這次的出行計劃是我小舅提出來的。
我小舅這人是一個驢友。他是一個外科醫生,人年輕的時候長得巨帥,我還上小學時,就有人老給我套近乎,然后給我塞情書以及千紙鶴——送給我小舅。
他年輕時候帥氣,老了也不簡單,他的人生就像一陣風,吹到西來吹到東。他最輝煌的歷史,就是曾經用過八百塊錢以及一輛五萬塊的富康車,穿越三省,步入西藏,而后又打轉回到了老家。據說,他回來時衣衫襤褸,形似乞丐,唯獨那一身英俊帥氣不變,站在許久沒洗的車旁邊,從兜里拿出了煙,深吸一口后,對著抱著孩子的舅媽抬頭,冷酷又深情地開口:“我回來了。”
舅媽抱著孩子,哭著奔了上去,抬手就是一巴掌。
“成天就知道出去玩,工作不要啦?!錢不掙啦?!孩子不管啦?!”
對于我那風一般的小舅來說,這點世俗不足以打倒他,第二年,他帶著舅媽,一路向北,全家成了驢友。
這樣一個過程,我稱之為“驢化”。
于是,我看明白了,我小舅此人,正在布一個極大的局,他不僅打算驢化他的小家,他還打算驢化我們整個家族。
我從馬過河離開的時候,坐在車上,有些絕望地想著——
是我無能,讓他成功了。
然而,不得不承認的是,我內心還有一點小小的激動和期待。
“小舅,咱們接下來是走什么路線?”
“先入四川,停靠在攀枝花,然后穿過藏區,入瀘沽湖境,接著從瀘沽湖折轉,經麗江、停大理,再入昆明,折回老家。”
他說話時,車內煙熏繚繞,車內放著《去大理》,緩慢的曲調,搭配著周邊逐漸遠去的風景。他看著我一副震驚的表情,一只手搭在方向盤上,一只手拿著煙,慢慢道:“你們這些人啊,一輩子過得太快了,去個美國就十幾個小時,跨半個中國就幾小時的高鐵。一輩子沒真正踏平過一寸泥土,劈過一段荊棘。
你們看山就是山,看水就是水,旅游的地方比誰都多,但拍幾張照片后,什么都完了。沿途的風景,你不看,遇到的人,你也不認識。終點到得快,但最好的,都錯過了。”
我聽著他的話,有些發愣,車子飛快而過,他抬手將煙頭扔出去。
剛上初一的表弟在后面看見,猛地激動起來,仿佛一個小衛士,大喊出聲:“爸,你亂扔垃圾!”
于是,父子倆開始吵架,而我在這一片喧鬧聲中,清楚地知道,這場旅行開始了。
我很慶幸的是,還好,《圍堵可愛的他》已經提前完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