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大地完成一次新的呼吸（組詩）

泉子

在萬米高空

在萬米高空，你才能體會

你作為一粒芥子

在宇宙之至深處

那無所謂中心亦無所謂邊際的

渺小、蒼茫與孤獨

而你如此疲倦又如此歡喜著

如果沒有對這塊土地的感同身受，

那么，這路的奔襲就是

一種幾乎難以忍受的勞役。

而你如此疲倦

又如此歡喜著。

這里是離天空最近的地方

這里是離天空最近的地方，

也是大地最厚重之處。

這里，白云接地化為了

山坡上的牛、羊，

這里，孩子眼眸深處的星星

依然閃耀在

一張張布滿皺褶

而歷經滄桑的臉上。

一張繁華落盡的臉龐

當我看見塞尚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地

在圣維克多山下的土路旁

席地而坐的照片時，

我的眼淚滾落了下來，

這何曾不是我所希望的，

千年之后的讀者

從我的詩行間辨認出的形象，

這何曾不是我試圖用盡一生的徒勞

以獲得的

一張繁華落盡的臉龐。

唐 卡

一張最驚心的唐卡不是看見，

而是聽見的。

一位被選中的圣童，

他身體上繡滿了佛像與經文，

在盛年時，

水銀從他頭蓋骨被打開處

傾注入他的身體，

并得以將一張完整的唐卡剝離出來，

并經由一雙千年后的耳朵抵達了

那顆戰栗不止的心。

當大地完成一次新的呼吸

一億年前，這里曾是一片汪洋。

一億年后，

這里又將是一個怎樣的人世，

當大地完成一次新的呼吸，

當你在一個瞬間

獲得了一次如此持久的凝視。

在一望無際的荒漠中

在一望無際的荒漠中

最先出現的一簇簇駱駝刺

是一座嶄新的都市的信使，

直到你再一次震驚于

這人世的繁華。

唯有蔚藍

在4780米的高處

白云亦是稀罕之物了，

而唯有頭頂的巨大蔚藍

依然源源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