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熟往事

施順才

1938年，我出生在離南京城30公里的江寧縣湖熟鎮（現為南京江寧區湖熟街道），并且在那兒度過了童年。因而，湖熟是我的故鄉。

湖熟以板鴨聞名于世，“南京鴨都美名揚，江寧湖熟是故鄉”。湖熟板鴨在明、清時便成為皇室貢品，1910年，在南洋勸業會上獲得一等獎和金質獎章，從此蜚聲海內外。現在的南京人已經不吃湖熟板鴨，而改吃鹽水鴨了，但湖熟的板鴨仍然出口日本、美國等多個國家，是外國人餐桌上的美味。

在我兒時的記憶中，湖熟鎮很繁華，沿街各類商店林立，除了板鴨店，還有雜貨店、五洋店、布店、炒貨店、糧食行、銀行、醫院、郵局、照相館等等。我兩歲時，母親還帶我在湖熟“蔣東甫照相館”拍過人生第一張照片。

我出生時，湖熟已成為淪陷區，但也是新四軍游擊區。1938年6月，陳毅率領新四軍開辟的茅山抗日游擊根據地，與湖熟相隔不遠。所以在小小的湖熟鎮留下了不少抗日和除奸的故事，至今仍留存在我的記憶中。

曾記得日軍把湖熟水北的梁臺作為據點，駐守著10多個日本兵。大約在我6歲時的那年夏天，日軍把抓到的抗日人士扒光衣服，五花大綁推到空地上，放狼狗追咬。被咬人邊跑邊叫，場面悲慘，而日本兵卻哈哈大笑。河對岸的百姓見了義憤填膺，看在眼里恨在心上。

當天深夜，萬籟俱寂，我在睡夢中被激烈的步槍聲、機槍聲和手榴彈聲驚醒，嚇的瑟瑟發抖躲在母親身邊，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情。母親把我攬在懷里輕輕拍著，附在耳邊對我說：“兒呀！別怕，一定是新四軍在懲罰鬼子哦……”

槍聲在天臨亮前停止。第二天街頭巷尾議論紛紛，口口相傳最多的一句話是“四老板（指新四軍）為我們出氣了”。這次夜襲造成日軍多少損失不得而知，但經過新四軍這次夜襲，駐守梁臺的日軍己膽顫心驚，不敢單獨走出據點，改為結隊巡邏。

另有一件難忘的事情是，1944年的一天清晨，鄰居們紛紛跑去湖熟街上偽區長家看熱鬧，我也跟隨大人們跑去，只見一位老太太（據說是偽區長母親）坐在家門口地上老淚縱橫地哭訴著。原來，就在夜間，一個男子飛檐走壁進到偽區長院內，一腳踢開臥室門，用駁殼槍朝睡在床上的偽區長連開三槍，隨后破門而出。家門口還有一男子接應，兩人會合后一齊消失在夜幕中。開槍人行前在偽區長臥室桌上放下一張紙條，上面寫著“為民除奸”四個字……

老太太拍著大腿哭得昏天黑地，圍觀百姓卻沒有絲毫同情，私下議論一定是新四軍干的，都說“干得好！”一時間全鎮都傳開了：“好消息，四老板昨夜打死漢奸偽區長嘍！”后來聽大人們說，自從十惡不赦的漢奸區長命歸黃泉后，一時沒有人敢再接替。

我8歲那年，日本投降了，湖熟街上鑼鼓喧天地慶祝勝利。那時的我已是湖熟益智小學一年級學生，學校為慶祝勝利排了幾個節目，其中有一個“工農商學兵同慶勝利”的節目，老師挑選五個小學生扮演五個角色，我也被老師選中。其中一個軍人角色要身著小軍裝，手拿一支木步槍作道具，邊唱邊朝日本兵“開槍”，由于這一角色頗威武，又是打鬼子，五個小學生都爭著要演小軍人。老師決定優選，安排每人試演一次，誰演的好就讓誰演，結果我有幸爭到這個角色。正式演出那天，禮堂內擠滿了人群，禮堂外的街巷也是人頭攢動，演出時我緊握“槍”，精神飽滿的喊叫著刺向鬼子，表演逼真，博得全場的掌聲和喝彩聲，至今回味起來都感到十分過癮。

轉眼70多年過去了，湖熟一改往日舊顏，成為一座現代化的江南小鎮。當年日軍的據點炮樓早已不復存在，但兒時的記憶卻仍不時在我眼前浮現。后來，我搬進南京城居住，但閑暇之時，仍然喜歡帶著兒孫們到鄉下轉轉，不為別的，只為尋找童年的記憶。

（本欄目責任編輯 徐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