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大地做個女孩

潘少拉

“娣娣為什么就可以買新玩具？”

小路氣極了，他已經跟媽媽申請了很久要買一套變形金剛，媽媽總也不答應，可是娣娣才剛剛過完生日，媽媽居然又要送她一個芭比娃娃！這也太不公平了！

媽媽把小路拉到一邊，說：“你一套玩具比妹妹三四套都貴，而且你已經有太多變形金剛了，妹妹一直跟你玩變形金剛，現在她也想有個娃娃了。”

小路氣鼓鼓地回到了房間。絕食抗議到晚上10點，被爸爸罰站也拒不認錯。然而爸爸媽媽絲毫沒有改變主意，他餓著肚子躺在床上睡不著。可一想到妹妹吃得飽飽的，還躺在溫暖的被窩里，而且明天就要有一個新玩具，他就氣不打一處來。小路偷偷爬起來去廚房，找到一塊巧克力，往嘴里一塞就馬上：“呸呸呸！這是什么玩意！”仔細一看，這塊巧克力已經長毛了。小路趕緊沖去漱口，驚動了爸爸媽媽，爸爸起來吼他不懂事，把他拎回臥室。媽媽倒了一杯奶給他，哄他說：“以后不要再和妹妹搶東西了，你是哥哥。你的玩具比妹妹多多了，你要懂得知足常樂……”

媽媽的話，小路一句也聽不進去，一個絕佳的報復計劃已經“發芽”。

第二天早上，小路趁媽媽不注意，把長了毛的巧克力擦干凈塞進了娣娣書包。一路上都在偷偷告訴妹妹：“你書包里有禮物哦，誰也不要告訴喲。”不但要報復妹妹，小路還拿出了自己的壓歲錢，做好了離家出走的準備。一放學，他就坐上公交車直奔機場——機場肯定是最適合離家出走的地方，有吃有喝，溫暖安全，而且還不關門。

然而計劃并不順利，在機場呆了不到一晚上，就被警察叔叔找到了。小路還來不及想怎么認錯，就已經被帶回了家門口。警察叔叔敲開門，奶奶一把抱住小路哭了起來。奶奶匆匆送走警察叔叔，淚眼婆娑地看著小路說：“妹妹要沒有了。”小路以為自己聽錯了，趕忙問奶奶：“你說什么？”奶奶止不住地抹眼淚，說：“路啊，昨天下午娣娣在學校吐了，吐得很嚴重，老師叫你爸送她去了醫院，結果娣娣查出來白血病直接住院了。”小路滿臉通紅，白血病是什么？難道是我的巧克力害了妹妹？我今天也有點頭暈，我是不是也有白血病？難道巧克力有毒？

小路跟奶奶去了醫院，娣娣躺在床上笑瞇瞇地看著他說：“哥哥我病好了再一起玩變形金剛，病好了我再拆媽媽給我買的芭比娃娃，病好了咱們一起去機場呀，我也想離家出走一次。”小路心里難受極了，他怎么也不敢告訴妹妹那塊巧克力長毛了，是他害了她。

第二天小路問了老師白血病怎么才能治好，也找同學幫他問，聽說親兄妹移植骨髓就可以救娣娣。小路問爸爸媽媽為什么不讓他給娣娣一些骨髓，爸爸媽媽說他太小了，經不起這手術。可娣娣眼看就不行了。小小的手臂上插著很多管子，手冰冰涼，越來越沒有力氣了，最后她拉著小路的手說：“哥哥，你給我的巧克力其實不太好吃，但是因為你好久不給我禮物，我還是吃完了。”小路也抱著娣娣大哭道：“娣娣對不起！”

媽媽一把抱起小路跑出病房，小路哭得停不下來：“媽媽，是我害了妹妹，我不怕疼，把骨髓給娣娣吧！”媽媽臉上掛滿了淚水，抱著哭得發抖的小路說不出話，好久才擠出一句：“小路，別哭了，你沒有錯，你的骨髓救不了娣娣……”然后小路脖子上滑過一串熱熱的淚水，媽媽的話好像針一樣扎在他心上：“娣娣不是你的親妹妹……”

娣娣走的那天，小路一直抱著她的芭比娃娃，他不太明白人死了會去哪兒……

小路后來長成了大路，然后有了小小路和小小小路。小路在美國定居了，只會偶爾在看到童年照片時才想起娣娣。直到有一天，小路翻報紙的時候看到一則新聞，說中國的男女比例已經達到1.12：1，在貧困地區還是有很多女孩被流產，甚至生下來就會被拋棄。他想起奶奶跟他說過的話：“有天你媽媽下夜班的時候，發現醫院太平間后門有一個包裹在動，她去打開一看，是個小姑娘。你媽媽給她取名娣娣，希望她做你的妹妹，也做你的弟弟，再也不會有人因為她是女孩不愛她。但是……”

小路撥打了報紙上慈善中心的電話，他想要有個女兒，她要叫“妹妹”，她哪怕只有一天是他的女兒，都要光明正大地做個女孩。 ? ? ? ? ? ? ? ? ? （摘自《看天下》2019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