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美妝”：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美

于偉力

“今天教你們化個甜美少女妝，先用bb霜打底，再用粉底液撲臉上，然后涂亮粉色的眼影，最后抹上大紅唇……是不是超級可愛迷人呢？”在嗶哩嗶哩彈幕視頻網站（以下簡稱B站）上，佑熙（化名）一邊直播化妝，一邊隔著屏幕向網友喊話。屏幕上頓時熱鬧起來，彈幕、評論和視頻中的夸贊聲一齊涌來。

初中生當上“美妝博主”?

像佑熙這樣做化妝直播的，在其他視頻網站上同樣有很多，他們年齡相仿，均在10余歲左右。按照國際《兒童權利公約》的界定，兒童是指18歲以下的任何人，他們均屬兒童。而且，近年來“美妝”潮的低齡化趨勢日益顯著，他們不但把自己化妝的視頻分享到網上，為了博得點擊率和關注度，還精心打造個人IP，成為美妝博主。

佑熙是初中二年級的學生，也是活躍在網絡上的“美妝小紅人”。今年剛過完13歲生日的他，心愿是變得更加漂亮，拍更多的化妝視頻。在抖音、B站視頻網站上，他的粉絲已突破10萬人，每個視頻的點擊率均過萬，其中“血小板妝容”的視頻，在B站上的點擊率更是高達40萬次。

他從小愛美，喜歡打扮成小公主，但男兒身的他只能通過cosplay（角色扮演）來實現內心的夢想。平日里，他總會翻閱美妝雜志，模仿網上國內外美妝博主的錄制視頻學習化妝。

起初，化妝只是他的愛好，后來因為偶然的一次經歷，便開啟了他“美妝博主”的生涯。半年內，他創作了數部化妝視頻。他的qq粉絲群自2018年成立至今，粉絲達到上千人。據不完全統計，群里最小的年齡為10歲，最大的年齡為18歲。

“以前3個月才出一次視頻，現在這么多粉絲喜歡我，只有拍更多好的視頻，才不會辜負她們的期望。”拍視頻是佑熙生活的一部分，另一部分是每天在群里與粉絲互動交流。11歲的桃子（化名）稱，自從看了佑熙的化妝視頻，她也開始化妝了。群里與桃子同樣感受的人不少，在粉絲心中，他既是“偶像”也是“老師”。關于化妝，她們認為每個階段的人，都有對新事物探求的欲望和追求美的權利。

由于在義務教育階段，人們普遍注重學業，因此“兒童化妝”經常受到質疑，人們認為兒童應當以學業為主，不應提倡這種“不良”風氣。但在日本、韓國，這種“風氣”早已形成了時尚、一種文化潮流。在受訪專家看來，“兒童化妝”進入我國大眾視野，應當理性看待，不宜盲目跟風。

兒童化妝品的宣傳涉嫌違反廣告法

桃子在淘寶上買的“知名企業兒童化妝品”套盒，定價100元左右，綜合推薦排名靠前、銷量過萬，外形酷似“南瓜馬車”，盒內五顏六色的眼影、口紅等彩妝產品應有盡有。由于品牌知名度高、產品內容豐富、包裝精致，她周圍很多同學也買了。

據多個淘寶店主介紹，該套盒來自企業官方正品。然而經相關部門核實，該淘寶店主出售的這款兒童化妝品的產品商標，并未列入到該企業官網中，與官方商標不符。官方商標在國際分類為化妝品，而店主在淘寶上注冊的商標則屬于游戲器具和玩具類。

此外，淘寶上注冊的商標以個人名義申請，當前注冊狀態處于資質審查階段，這意味著該商標至今未生效。對此，該“知名企業兒童化妝品”工作人員表示：“官方從不生產產品，只負責把品牌授權到生產商（一個類別授權一家）。”

無獨有偶，在淘寶上打著“兒童化妝品”旗號的商品良莠不齊。有的商品標注了批準文號、衛生許可證號、保質期等信息，有的商品則是“三無”產品。它們大多以“卡通人物”命名，價格幾十元不等，深受家長和兒童的青睞。在商品寶貝評價里，家長們均表示，孩子對買的新玩具十分喜歡。

此前，國家化妝品安全標準委員會主任委員孫有富曾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指出，原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總局（以下簡稱食藥監總局，現為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從未批準過任何一款彩妝類的兒童化妝品。商家以“兒童眼影”“兒童腮紅”等命名出售的化妝品，即使此類產品包裝上標注的批準文號、衛生許可證號、保質期等信息不是造假，也只能說明國家對其生產成人彩妝類化妝品資質的許可。

北京中醫藥大學法律系醫藥衛生法學副教授鄧勇贊同上述觀點并介紹，2012年，食藥監總局制定了《兒童化妝品申報與審評指南》（以下簡稱《指南》），對兒童化妝品的原料成分、包裝標識、宣傳方式等作出了規定。《指南》明確規定：所有明示適用于兒童的化妝品，均應按照要求申報，未明示適用于兒童的化妝品，其產品包裝不得以圖案或其他形式顯示或暗示為兒童化妝品。

他補充：“盡管《指南》是行業研發生產及申報的指引，并非強制性要求，但仍對化妝品生產企業具有約束力。這種自詡‘兒童化妝品對商品進行包裝宣傳的化妝品企業，違反了廣告法中虛假宣傳的相關規定。”

北京雷騰律師事務所律師陳超則不完全贊同上述觀點，他認為根據《指南》，兒童化妝品原料應當采用對兒童無刺激性，并保證最大安全用量的配方。而彩妝類兒童化妝品可能會含有美白等功效的成分，甚至可能摻雜有害化學物質。因此類似商品，要獲得食藥監總局的批準實屬不易。另外，此類商品倘若未取得食藥監總局的批準，則其包裝上標注的批準文號、衛生許可證號、保質期等信息本身可能就是造假行為。

兒童長期不當使用化妝品非常有害

據觀察，有些兒童通過淘寶、微商等渠道，購買價格低廉、成分不明的化妝品;有些兒童則“偷拿”家長的成人化妝品使用。而對于化妝品中所含的原料、配方以及用量多少適當的問題，他們一概不知。

陳超強調，目前市場上大部分化妝品，都含有重金屬成分汞、鉛等化學物質，甚至一些“三無產品”中重金屬含量甚至更高，其危害不言而喻。兒童正處于身體發育的特殊時期，皮膚和各器官對于化妝品內含的化學物質較為敏感，也更易受到刺激。倘若兒童長期不當使用，對其成長是非常有害的。

佑熙用的是“國際知名品牌”化妝品，在他看來只要價格貴、品牌影響力大，質量就不成問題。

從事多年化妝品研究的專家呂希稱，成人化妝品中添加了美白、抗衰老等功能性成分，這些成分對兒童嬌嫩的肌膚會產生較大的刺激，給兒童的皮膚造成嚴重傷害，化妝品中含有的“對羥基苯甲酸酯”類防腐劑，更是危害巨大。她進一步介紹，此類防腐劑為“雌激素”，也稱為內分泌干擾物，它們會干擾人體內正常的荷爾蒙活性，很容易滲透并積累在人體組織內，可能會導致兒童性早熟。

11歲的果果（化名）使用的化妝品，來自一家“國外平價彩妝”實體連鎖店。筆者走訪店內觀察到，貨架上的彩妝產品五花八門，價位從10元到40元不等。店內工作人員透露，彩妝產品備受中小學生追捧，由于價格低廉，買的人很多。當問到產品中含有的成分，是否適用于學生的問題時，店員稱：“學生沒有懂成分的，她們只注重包裝和價格。”

值得注意的是，這些化妝品包裝上，都含有上述提到的“對羥基苯甲酸酯”類防腐劑成分。“滑石粉”“酒精”“香精”“找色劑”等成分也常含在化妝品中。“任何成分都有安全劑量和途徑，用量達到正常標準都是安全的。但由于兒童的行為控制力弱，缺乏對產品的認知，倘若不小心吃掉或用量過度是非常危險的。”呂希說。

然而，在該化妝品包裝上，大多未標注具體成分以及含量濃度。

呂希指出，防腐劑本身是為了防止產品發生菌群變化、異變而存在的物質，尤其是兒童較為敏感的肌膚，若用了含防腐劑的護膚品，皮膚會即時變得敏感、泛紅、瘙癢。即使是微量防腐劑，在日積月累地使用下，也會讓皮膚細胞加速老化，變得敏感脆弱。如果每日使用的彩妝品不僅一種，而是高達6種至7種，其中有害化學成分加起來所造成的傷害就非同小可了，是“慢性傷害”。

急需出臺“兒童化妝品”具體標準

據了解，我國針對“兒童化妝品”制定的監管依據標準有化妝品衛生規范和化妝品安全技術規范。去年，食藥監總局（現為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組織起草《化妝品分類規范（征求意見稿）》（以下簡稱《規范》）進行了公開征求意見。《規范》稱：將從實際需要及監管的角度出發，在特殊用途化妝品、非特殊用途化妝品分類的大框架下，建立包括除了功效宣稱、使用部位、劑型外，還應包括使用人群的化妝品分類原則。

鄧勇認為《規范》有利于更準確地把握產品的安全性信息，但對于兒童這一特殊群體，應當盡快出臺“兒童化妝品”明確具體的安全技術標準，在保證兒童生命健康的前提下，促進該行業的健康發展。

不過，陳超認為僅有的行業內部標準遠遠不夠。他提出以下4點建議：第一，從源頭上把控，對“兒童美妝”含有的成分加強監管，明令禁止在其用品中添加不利于兒童生命健康的成分，設定限制添加成分的安全值標準;第二，對生產和銷售“兒童美妝”的企業，設定更高的審查與備案標準等;第三，禁止兒童代言美妝、上傳此類視頻等廣告行為;第四，國家有關監督管理部門，加強監督管理和違規處罰力度。

此外，在國家不斷完善規范的同時，專家還提出，家長應起到監督和引導的作用。

鄧勇認為，首先，家長作為兒童的監護人必須為孩子的安全負責，要清楚認識到兒童使用化妝品的風險，在正確認識兒童使用化妝品的危害后，為孩子選擇合適的化妝品;其次，兒童對新事物擁有極強的好奇心和模仿心理，一味禁止兒童使用化妝品可能會抑制兒童的天性，這就需要家長引導孩子正確認識及使用化妝品。

（摘自法制周末官網2019年4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