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月

三色堇

一片葉子落下來

深秋，一片葉子落下來

落在堆滿陽光的小院

落在我有些慌亂的中年

時光內斂，成熟而飽滿

斜陽中的萬物是倔強的

大雁又一次背井離鄉

我開始確信另一個世界正在輪回中敞開

北方的青春在闊葉林與灌木叢中

一層層減輕

如此安靜的秋天

只有我一個人與落葉交換著眼神

長安月

一束清輝從唐朝的塔尖瀉下來

這是李白的月光還是故鄉的月光

面對今夜被照亮的記憶

我努力將頭仰了又仰

在一堆離愁中我望見姥姥的身影

凌亂的白發在空中飄零

沒有一處生活不留縫隙

沒有一輪明月會時時盈滿

坐在時間的斜坡上

我已分不清是誰夢到了誰

我害怕那些未知的風

落在深秋的窗戶上不停地抖動

一個人的深秋有些恍惚，有些孤寂

長安的月呀是縱情也是寄情

在泉城

在泉城，這一次我沒有

去看望李清照

只是安靜地坐著

坐在原本不屬于我的虛無里

坐在沒有鳥鳴的露臺上

觀望喧鬧的塵世與季節的盛宴

我被流放在時間深處

光線越來越暗

縱放著我的意念

我不關心滄海桑田

我只關心大明湖

今日是否還有“興盡晚回舟”的場景

而此時湖里的清荷

是否在烈日之下愈發加重了它的深情

一場風暴過后

我急切地想靠近夏天

不是因為洶涌的花香

而是因為那霹靂的閃電得以

一次次消滅席卷而來的黑暗

塵世之上心無雜念

只有清風盈袖

只有慢慢變暗的月亮停在矮墻之上

初夏，我正陷在一首詩里

緊緊捂住心頭的裂痕

一場風暴過后

一滴水與另一滴水完成了彼此的敘述

天空留下的唯有黃昏里的一把舊搖椅

和椅子里呆滯的我

（選自《山東文學》2019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