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爺的心愿

柴雙政

嫩娃談了三個女朋友，兵爺都不滿意。

嫩娃是兵爺的親孫子。兵爺是嫩娃對爺爺的尊稱，爺爺是抗戰老兵，身高一米九零，即使活到九十五歲，拄著拐杖走路也是腰板挺直。嫩娃把爺爺稱兵爺，調侃中滿含敬佩。嫩娃是兵爺對孫子的愛稱。嫩娃是名牌大學學生，學的專業是計算機，身高一米六五，走路拖泥帶水。兵爺把孫子叫嫩娃，是疼愛中略有不滿。

大二開始，嫩娃就陸陸續續往家里領女朋友。領回家，先奔兵爺房間讓兵爺過目。兵爺總會把嫩娃的女朋友上上下下打量三五個來回，然后并不說話，而是用見面禮的金額表達自己的意見。

嫩娃領回的第一個女朋友是四川姑娘，細胳膊細腿，小巧玲瓏。嫩娃用不斷搓手的肢體語言表達自己的滿意。

但是兵爺的見面禮是十元！

嫩娃領回的第二個女朋友是江浙姑娘，吳儂軟語，鶯鶯燕燕。嫩娃用佝僂著腰，圍著姑娘不停轉圈的夸張方式向兵爺宣示自己的歡心。

可是爺爺的見面禮依然是十元！

嫩娃領回的第三個女朋友是東北姑娘。一聽到姑娘的家鄉，兵爺一個鯉魚打挺就從床上彈了起來，可一打量那姑娘，兵爺就不停地咳嗽。

見面禮還是十元！

這次，嫩娃不再像前兩次那樣調侃著問，而是結巴了，憤怒了：兵……兵……兵爺啊，您還不滿意啊，她可是我們的班花，我們全班同學都說她長得像章子怡！

張什么？兵爺沒有聽懂。

兵爺，您到底想要一個怎樣的孫媳婦？您老給指條明路，好讓屬下按圖索驥！嫩娃腔帶哭音。

兵爺吸一口煙，說，我早就說過了，咱們家該換種了，不能再生個娃娃像個猴兒，打起仗來……

嫩娃立刻打斷兵爺，搶白道，您又要說中條山戰役了吧，又要說你們排和日本鬼子拼刺刀了吧，又要說“身大力不虧，多殺鬼子保自己”了吧，又要說拼到最后就剩下您和大貴兩個大塊頭了吧！告訴您吧兵爺，那是你們國民黨無能！打仗是要靠機靈、靠智慧的，不是光靠大塊頭硬拼的！您整天看電視，您看看人家《雪豹》里的周衛國，靠的就是學問！再說了，現在打仗都在計算機上，人連面都不見，要那大塊頭傻不拉嘰有什么用？您就是個施瓦辛格，就是個人猿泰山，就是個變形金剛，就是個哥斯拉，一導彈也給轟沒了！還說什么換種，粗不粗俗啊！再說了，要換種您跟我爸說呀，我媽才一米五零，一米五零能生我這么一個一米六五的猴崽子就不錯了！沒把我生成侏儒您就萬幸吧！您叫我找一個高大威猛的，般配嗎？人家能看上咱這小身板嗎……

嫩娃突然不敢說了，因為他看見兵爺滿臉抽搐，嘴唇哆嗦，手也在顫抖著摸索拐杖……嫩娃知道自己話說多了，話說過了。

就在嫩娃抱頭竄出兵爺房間的同時，兵爺的拐杖也箭一般地追出。不過畢竟人老力衰，強弩之末，拐杖不及嫩娃的速度，很快癱軟落地。但是，兵爺的吼聲還是追入嫩娃的耳鼓，滾！滾！

抗戰勝利七十周年慶典的第二天，嫩娃接到父親的電話，你爺快不行了，想你，趕快回來看看你爺！父親沉吟一下又說，帶上你的對象！

在兵爺咽氣前，嫩娃終于帶著對象趕回到家中。一聽說姑娘家在內蒙古，兵爺在兒子和嫩娃的幫助下使勁兒抬起了身子，上下打量了姑娘一番，也不知道是滿意還是回光返照，兵爺眼睛里有了不一樣的光亮。兵爺用盡全力扭頭示意了一下枕頭。

枕下赫然放著一萬零一元的紅包！

出了兵爺的房門，高高大大的內蒙古姑娘將紅包雙手遞給淚眼婆娑的嫩娃。嫩娃一推，看著她說，你拿上吧，謝謝你解我之困，滿足了爺爺的心愿，這個就權當是給你的租賃費！

我一分錢也不要！我什么錢都不要！姑娘漲紅了臉，望著眼前這個叱咤風云的IT精英，深情地說……

選自《傳奇·傳記文學選刊》201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