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花水月

賴燕芳

這個城市的夏天，熱得只想把毛發和皮肉都撕扯掉，只剩下骨頭。午后，和滾燙的天氣不同的是，獨自一人在林中小徑漫步的秀秀，心情抑郁凄惶。

“長得不好看的人，又有什么錯呢？”秀秀嘟囔道。

雖然叫秀秀，可秀秀長得并不秀麗，她塌鼻子，有一雙永遠睡不醒的眼睛，黑黝黝的皮膚，還有矮胖的身材。秀秀去應聘翻譯員，麻溜又流利的英語，打動不了面試官的心。秀秀暗戀皓帥，卻一直鼓不起勇氣表白。想起這些，秀秀只覺得天日無光，不知不覺她來到一間闃無一人的寺廟，她低下頭跪拜，誠心祈禱能變美。隨后她走出寺廟不自覺地拿起手機自拍，繼而用手機軟件把照片中的自己精心處理一番，磨皮、美白，瘦身、增高，功能強大。當看到照片中的自己儼然一個女神時，她不由得感嘆：“讓我活在美顏世界里吧。”

“此話當真？”

一道空靈之聲飄來，秀秀四顧，發現并無他人，心想方才一定是神仙顯靈了，這寺廟還挺靈驗的，于是她又進到寺廟，竊喜地多放了幾張香油錢，嘟囔道：“只要能變美，我愿意。”

話語剛落，只見寺廟綻放出一道玄光，在玄光中出現一道僧人的身影，僧人向秀秀走近的瞬間，涼意逼人。他說：“施主，貌美如花不過是鏡花水月，何必苦苦追求虛假的皮相，一個人擁有美德，才是擁有珠玉寶石。”原來方才那道聲音，是這個身穿青袍和破草鞋、看起來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僧人發出的，怪不得聲音那么空靈，秀秀喜不自勝。

“我寧愿美死，也不要丑活。”

僧人沉吟片刻后說：“那如你所愿，我送你這塊鏡子！不過，切記！此鏡子可經常照正面，但照反面的次數不得超過三次。”僧人從身上掏出一塊看起來有些年月、鋪滿了灰塵的鏡子，秀秀從他手中接過鏡子，撣一撣灰塵，發現照正面的自己在鏡子中是貌美如花，可是，現實中的自己，卻相差十萬八千里。她正要反面照鏡子，看看有什么不一樣，卻發現僧人已消失不見。

秀秀回到家后，其家人感到詫異，秀秀長得并不好看，卻整天擺弄著一面鏡子，欣喜若狂地左照右照。過了幾天，這個謎被解開了，他們看到一個舉世無雙的大美女從房間走出來，只是從聲音里還能隱約聽出此人是秀秀。原來秀秀反面照鏡子，不用整容就能變美，擁有白皙的肌膚、高挑的身材、大大的眼睛，還有嘴巴、鼻子、頭發，一切都完美無瑕，無處不曼妙迷人。

如今秀秀的日子過得可謂是如魚得水，她順利進入一家世界500強企業工作，天天有送花的追求者。這天，秀秀來到皓帥經常出沒的咖啡館，她穿了一身旗袍，烘云托月地勾勒出女性獨有的曼妙身姿，風情萬種、儀態萬千：秀秀一出現就驚艷了全場人的目光，皓帥也看呆了，對她一見傾心，兩人很快有說不盡的柔情蜜語。

不久，秀秀發現，美好的東西也有保質期，才過了一個月的時間，她就被打回原形。秀秀只好又掏出鏡子往反面照，又像被施了魔法，她再次變成閉月羞花的美女。經過數月后，秀秀已經抵擋不住誘惑，有三次反面照鏡子。

這天下午，秀秀和皓帥有一個約會，可那天的她又恢復原狀，僧人的話語猶在她耳邊回響，她遲疑了一下，還是第四次反面照鏡子，也沒發生任何異樣。她覺得僧人不過是在嚇唬自己，繼而就迫不及待地赴約。

第二天，秀秀回到家，如往常一樣照鏡子，她盯得太久，等她回過神來，發現不對勁，她瞥見鏡子里的自己，身體正慢慢縮小，她回過頭察看自己的身體，卻沒有發現異常。外面，一陣電閃雷鳴聲，刮起了一陣勁風，樓上的一扇門“砰”地關上，秀秀莫名地怕，她四肢發抖，跌跌撞撞地要往房間外跑，倏忽間她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吸進那面鏡子里。她大驚失色，發出一聲瘋狂的喊叫，用力掙扎，卻發現有股無形的阻力，讓她使不出勁兒，無法動彈。“都說不要超過三次，否則永遠活在鏡子里。”在被囚進鏡子里時，秀秀聽到僧人的一聲嘆息。

在一個午后，媽媽指著一面看起來極普通的鏡子，告訴我關于秀秀的故事，她說，在月光如水的夜晚，還能聽到鏡子里傳來陣陣撕心裂肺的叫聲和幽怨的哭聲。

選自《荷風》

插圖：梅天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