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鈁然 趙健豪
(北京師范大學金融學院 北京市 100088)
英國工黨(Labour Party)是英國當下政壇的兩大執政黨之一,自1900年2月27日在倫敦成立起,已有一百余年的歷史。從其1922年在議會中首次超越自由黨成為僅次于保守黨的第二大黨算起,英國工黨成為英國議會政治中舉足輕重的力量也有近一百年了,并且始終維持著這一地位,要么執政,要么參與聯合政府,要么組建影子內閣。然而,工黨與保守黨、自由黨不同,他沒有經歷過資產階級革命的洗禮,而是脫胎于轟轟烈烈的工人運動。
工人運動最早的表現形式是各行業工會。早期的工會組織規模很小,主要是地方性團體,而且都在技術性強的工人中。(錢乘旦,2012)出現這一現象的原因一是因為技術性強的工人希望憑借自己的專門技術壟斷這一工種,從而為自己謀取較高工資。其二是因為,作為資本家的雇主認為這種形式的工會主要沖擊的是低技能工人的利益,而不是雇主和工廠的利益,因此選擇了放任不管。
1824年,制約工人運動的工會組建的《結社法》終于被廢除,大量工會組織如雨后春筍般興起。第二次議會改革后,隨著議會改革及選舉權的逐漸普及,越來越多的工人獲得了選舉權,無形中壯大了工會的政治力量。在這種歷史變局下,工會代表大會為了實現自己的政治利益,選擇與自由黨合作,形成自由—勞工同盟。具體而言,自由黨在自己的弱勢選區支持工人參選議員,制定政策時與工會代表大會協商,在議會選舉中,工人代表則投票支持自由黨。
雖然工會總體來說與自由黨相處融洽,但越來越多的工會領導人和工人并不滿足于這種“借雞生蛋”的現狀,自主組黨的要求越來越強烈。在英國一個本土的宣稱信仰馬克思主義但又不支持其激烈的革命方式的學術組織——費邊社(1884),及社會民主聯盟(1881)、合作社、行業協商會的共同協助下,工黨脫胎于工會代表大會,于20世紀的破曉,正式在英國政壇上誕生了。
工黨成立之初,宣稱要在英國建成社會主義,黨的綱領第四條明確提出“要實行生產資料的公共所有”,這無疑標志著它的共產主義色彩,當然,是以和平的改良方式逐步推進。根據劉玉安,玄理(2017)梳理了自從工黨首次執政的麥克唐納政府開始,工黨共執政11屆,歷33年。其中有兩次完全控制了政權,有能力推進重大社會改革。第一次是二戰后的艾德禮政府。百廢待興的英國急需一個帶領國家進行戰后重建的領袖,工黨審時度勢,先后推出《英格蘭銀行法》《國民醫療保健法》《國民保險法》《住房法》《工傷賠償法》《兒童法》等政策主張,既實踐了自己早年的政治理想,對關乎國計民生的重要領域實行了部分和平的國有化,又順利把英國建成福利國家。
然而,隨著后來的經濟和社會發展,工黨及其所依賴的凱恩斯主義國家治理方法漸漸不適合英國的發展現況。撒切爾夫人帶領的“老對手”保守黨和其所信奉的新自由主義大行其道。在這種情況下,時任黨首的托尼·布萊爾選擇帶領工黨放棄社會主義的價值取向,刪去了黨綱第四條——公有制條款,提出了“新工黨,新英國”的政治口號。此時,工黨的“顏色”屬性和大的政策已和保守黨別無二致。
因此,如果我們把1997年布萊爾領導改革后的工黨重回唐寧街作為一個歷史性標志的話,我們大致可以將工黨這一百余年的發展歷史,劃分為傳統工黨與新工黨兩段。二十年里,新工黨在政策取向上越來越和保守黨趨同,成為資本主義的管家婆。而反觀從成立之初就一直標榜工人利益的傳統工黨,是否真的言副其實呢?就成為我們關心的一個問題。本文著眼于將近一百年的歷史宏觀尺度,從實證層面,就經濟、教育和社會三個維度進行分析。由于筆者水平和時間所限,本文只選取了勞動者利益、基礎教育與社會不安因素——犯罪率這三個更小的層次。
簡要梳理,其中包括:以公有制為主發展混合經濟(前期),促進社會平等、合作和自由;對英格蘭銀行、煤炭、民用航空、國內運輸、電力、煤氣及鋼鐵等行業和部門實行國有化;建設福利國家:實行全民保健制度,失業者領取失業救濟金;中小學實行免費教育,用綜合學校取代文法學校;立法保障工會及其會員的利益,減少收入差距,提高對富人的稅率,促進工人收入穩步增長,降低失業率;穩定社會秩序,降低犯罪率。
工人實際工資率為扣除通貨膨脹影響因素后的工資水平,較能反應工人是否真正受益于工資數量的增長,而非僅僅由于“貨幣幻覺”。我們用這一因素的統計資料,來試圖觀察工人在工資這一層面是否受益于工黨的執政。換句話說,通過與保守黨執政效果的對比,觀察工黨是否踐行了其提出的競選口號的政治理想。
需要補充說明的是,我們并沒有找到關于實際工資率的數據,只找到了貨幣工資指數的數據和物價指數資料。(數據來源:帕爾格雷夫世界歷史統計,B.R.Mitchell,2002)。這也無妨,我們可以使用當時的物價水平對這一變量進行控制。
首先,我們對英國二十世紀貨幣工資的變化有一個大概的判斷。(如下圖),顯然,隨著時間的發展,貨幣工資指數呈指數上升。
其次,我們對貨幣工資指數和物價指數分別取對數(如下圖),這樣做一是為了在不改變定量特征的前提下,減少數量級,二是方便我們在后面的研究中研究其變化率。通過觀察左邊的圖表,直覺告訴我們。貨幣工資和物價指數是強烈正相關的。這意味著,很有可能工人的貨幣工資完全由物價決定。兩黨的政策起到的影響可能是微弱的。
但我們在這里不能輕易下這個結論,因為除了物價之外,英國的實際生產水平也有可能影響到工人的工資。設想在1945年艾德禮接手的“贏了戰爭卻輸了一切”的英國,國民生產遭到嚴重破壞,即使工黨再有好的政策,也難以扭轉工資水平低的這一態勢。
哈羅德·霍特林(1929)最早對一個類似的現象進行過研究。他設想了一條筆直的馬路。馬路上均勻地分散著一些人家。現在有兩個商店,自主在這條馬路上選擇經營地點,假設如果影響居民前去消費的唯一因素就是家到商店的距離,居民傾向于去離家近的商店。那么,一個最后的均衡結果就是兩家商店都會出現在這條馬路的中心位置,因為只有在中心位置才能比競爭對手獲得更多居民的青睞。這個例子放在兩黨制的政黨體制中的實際含義就是,當一個國家的政治生態中,只有兩個強勢政黨自由競爭時,政黨的政策會趨向于中間路線。我們不妨假設原來一左一右兩個政黨,當左派政黨把路線稍微右傾時,極左道路的選民仍會支持他,因為他仍然比右派政黨“左”。久而久之,兩黨的政策就會發生趨同。根據周建勇(2017)對國家黨派制度的研究,英國就屬于典型的兩黨制政體。而這一趨同,在英國有一個本土化的名字,被稱為共識政治。也就是說,工黨逐漸不再提社會主義路線與公有制,保守黨也逐漸認可國家干預的混合經濟。兩黨共同認可在英國建成福利國家。政黨的輪換也不會對國家政策產生震蕩性的變革。而福利國家的出現,也讓英國傳統的以制造業為生的工人階級數量急劇下滑(劉玉安,玄理,2017),逐漸縮小了基尼系數。這一進程對共識政治起到了正的激勵作用。英國社會階層不再有天壤之別的差距,再加上英國歷史文化中固有的漸進的制度創新的習慣,主流社會自然也不再期望極左或極右的路線。
1995年布萊爾成為工黨黨首后宣布要對工黨進行改革,刪去了黨綱第四條國有化條款,將黨旗從紅旗變為玫瑰,仿佛一場顏色革命。1997年順利當選首相后更是宣布要走一條中間道路,被廣泛認為是傳統工黨向新工黨的重大變革,甚至認為工黨背棄了工人和工會,走向資產階級化。實際上,通過對傳統工黨的研究分析,筆者認為,這一進程不是猝然的嬗變,而是一個從傳統工黨時期就已經在孕育中的。其本質在于英國兩黨制的政體特點、福利國家的建立和漸進改革的歷史文化傳統。
本研究由于能力和精力所限,比較粗糙。筆者對未來研究的展望主要是:增加研究的維度,選擇更多的被解釋變量以增強模型穩健性。利用非參數估計的配對分析方法,或許能更直觀地反應傳統工黨與保守黨的差異。對工黨的競選材料、施政綱領性文件進行文本挖掘分析和詞頻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