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母親的“刪除鍵”

王祖遠

莫言在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時的演講中，曾講過一個小故事：“我記憶中最痛苦的一件事，就是跟隨著母親去集體的地里撿麥穗，看守麥田的人來了，撿麥穗的人紛紛逃跑，我母親是小腳，跑不快，被捉住，那個身材高大的看守人，扇了她一個耳光，她搖晃著身體跌倒在地。看守人沒收了我們撿到的麥穗，吹著口哨揚長而去。我母親嘴角流血，坐在地上，臉上那種絕望的神情，讓我終生難忘。多年之后，當那個看守麥田的人，成為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在集市上與我相逢，我沖上去想找他報仇，母親拉住了我，平靜地對我說：‘兒子，那個打我的人，與這個老人，并不是同一個人。”

莫言母親之所以能寬容地對待一位曾做過壞事的人，是因為在她心頭有個可貴的“刪除鍵”，這個“刪除鍵”有兩個作用：一是肯于放下，事情過去就過去了，不必再把仇恨埋在心里;二是“士別三日，即更刮目相待”，人是有變化的，隨著時間的推移，環(huán)境的轉換，人也在悄悄變化，過去在其身上的毛病，也許現(xiàn)已不復存在。

我也遇到過這樣的事情。幾年前的一天，我發(fā)現(xiàn)家里廚房水管漏水，檢查時，不小心太用力，接頭處斷裂，水管里的水瞬間迸發(fā)，水花四溢。好在水管下端有截門，我操縱截門把手，水流方停歇。

我到不遠處一家賣水暖管件的店問老板有沒有認識的師傅，老板告訴我一個電話號碼。我打過去，是一位姓胡的師傅。師傅很客氣地說一會兒就過來。

在回家路上，我回想，聽這師傅口音那么熟悉，是不是十年前我裝修房子時，給我家改電的師傅啊？好在我還記著胡師傅的電話號碼，一經對照，不錯，正是胡師傅。十年前，我剛買新房時，因是毛坯房，電路得改動，是胡師傅干的活兒。

老伴一聽，急了說：“你找誰不好，怎么找他？十年前，他給咱家干活兒，結算時，工錢可沒少要，千萬不要讓他干活兒了。”我說：“我也不是故意找他，是商店老板推薦的，今天這管路不趕快換上，我們就用不了，找別人來不及了，要是他硬要多收我們的錢，我們也得認了。”

正說著，胡師傅背著挎包走進來。我說：“胡師傅，我們是老熟人，今天又相見，非常高興。”胡師傅說：“是啊，怎么不直接給我打電話？還要通過商店老板。”我說：“已過去十年，只知您是電工，不知您還會修水管。”胡師傅讓我買一節(jié)軟管，我說：“水龍頭開關也不好用了，就這個機會，換個新的吧。”胡師傅說：“那好，你也買來，我一起給換好。”

結賬時，我做好準備，換水龍頭一般價格是四十元，換個軟管也得這個數(shù)。胡師傅卻說：“老熟人，不收錢了。”我說：“那哪行，不能讓您白干活，您說個價格。”胡師傅說：“要給就給十元吧。”

我以為胡師傅是開玩笑，沒想到，多給錢，他死活不要。胡師傅走后，我對老伴說：“胡師傅少收錢了，你看現(xiàn)在的胡師傅，還是十年前的胡師傅嗎？”老伴悔意頓生，說了句“真沒想到”。

這件事，對于我們識人有所啟迪。人生之旅，風景變幻，迥然有異，不能用“過去時”代替“現(xiàn)在時”。憑老印象判斷當下，似刻舟求劍。

只有像莫言母親那樣，心里有一個“刪除鍵”，毫不保留地及時過濾印象中過時的東西，才能撥開前行的迷霧，與人和諧相處。

【賞析】

人的心境就像是天空，時而明澈湛藍，時而烏云密布，我們要學會驅散烏云，等待彩虹。而要做到這些，就必須學會寬容，學會忘記，給自己安裝一個“刪除鍵”，不斷地刪除那些令自己不愉快甚至是令自己懊悔的內容，就像天空，刪除了烏云，呈現(xiàn)出萬里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