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同室的病友還在夢鄉之中。
只聽見虛掩的房門“吱呀”一聲,從門縫里探出了半個腦袋。
沒錯,是爸爸!他正躡手躡腳地向我的床邊走來。
紅紅的,是一大束嬌艷的玫瑰!在爸爸的胸前燃燒著,整個病房一下子變得溫暖和浪漫了起來。
我不禁驚呆了——我實在難以將爸爸和紅玫瑰聯系在一起。依舊是那身泛白的工作服,依舊是瘦削的面龐。或許外面風大,他的頭發有些凌亂,發梢上還殘留著清晨的霧水。
我不禁又想笑。爸爸的樣子笨拙而滑稽,他那一身裝扮與他胸前的這一大束紅玫瑰極不協調。我總以為,鮮花該是有著某種浪漫情調,尤其是紅玫瑰。
爸爸朝我這邊走來,我便躲在被窩里偷偷地笑。
“哦,醒了啊。”爸爸輕聲地問我,仿佛他并不習慣我這么早醒來。
“嗯,可是老爸,您這花是給我的?”我還是有點兒懷疑,實在無法相信他會買玫瑰花來看望我。
這一問,爸爸反倒緊張了起來。他手足無措地將紅玫瑰從左手換到右手,又從右手換到左手,好像捧著一顆燙手山芋,臉上現出了孩子般的羞澀,慌亂地點了點頭。
“你媽說你喜歡玫瑰花,一大早我就到花店揀了幾束新鮮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歡這個顏色……”
爸爸停住了,坐立不安的樣子。這可能是他這輩子里第一次送花吧。
他翻遍了抽屜終于找到了一個插花的瓶子,很臟。沒等我說話,他便把花放在我的手上,拿著瓶子走進了洗手間。
這一大束火紅的玫瑰,開得飽滿而熱烈,散發出一陣陣淡雅的清香。我端詳著這美麗的花兒,心里滿是感動,想起了出事的那天,媽媽慌成一團,爸爸強作鎮靜。腿摔骨折了,都怪我騎車太大意。只記得當時一陣劇痛,腿再也邁不動了。醫院的骨傷科在三樓,得乘電梯上去,可是電梯口擠滿了人。爸爸便背著我急匆匆地爬樓梯。我伏在他的肩上,清楚地看到了他臉上掛滿了汗珠。爸爸的身體其實很單薄,可我卻分明感到了他的力量。三樓,不知那長長的樓道有多少臺階……
爸爸捧著“花瓶”從洗手間出來,臉上依舊是憨厚的笑。那一刻,我忽然想哭。其實爸爸從來沒有給過我濃烈的愛。我的童年,他的愛是交給了三月里高飛的風箏、黑眼睛的小蝌蚪……點點滴滴用溫暖包圍我長大。
不知何時,他已插好了紅玫瑰,一個人笨笨地在排列每朵花的順序。左邊、右邊、向上、向下。
我靜靜地凝望著他,感受著滿屋的馨香。花瓣上,一滴露珠滑落了下來,微妙的情感里,紅玫瑰也懂得為我流淚。
我又躺下了,迷迷糊糊中有一雙手將我的手輕握。我沒有睜開眼,然而我的眼淚卻不爭氣地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