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雅婷
大年三十,按照慣例,我和各路親戚回老家看望年事已高的外婆。鄉間小路石子遍布,車在顛簸,我的心也忐忑不安。那個我居住了十年的老屋,那位常居老家的孤獨老人,于我而言,既熟悉又陌生。
老屋的大門敞著,左右兩扇木門上新貼的春聯互相呆望著。“嘎吱”一聲,里屋門開了,屋里那位滿頭白發的老人面對這群長時間不見的親人,眼神里滿是迷惘和無助。我們喚她,她好像聽不見似的,愣了一會兒才應一聲。不足一年,我的變化微不足道,她的變化卻使我驚訝。
盡管如此,大年三十這一天還是很熱鬧的,這熱鬧一直持續到了深夜。親朋好友們在燈火通明的房間里打牌,玩得不亦樂乎。而另一邊的廂房,只有我和外婆兩人在看電視節目,顯得十分冷清。我幾次想與她說話,卻不知道說些什么。沉默中,我憶起了從前的日子,憶起了外婆帶我的那些時光,還有那陽春面。我趴在她耳邊,央求她再給我做一碗。這一次,她聽見了。
我端著小凳跟她來到廚房大灶旁。她把一件舊外套當作圍裙,往腰后一系,坐在小凳上,生起火來。火光映在外婆臉上,她黯淡無光的臉頓時鮮亮起來,一如她曾經利落的模樣。沸水在鍋中歌唱著,外婆靈巧地拎起沉重的木頭鍋蓋,一揚手把面放入鍋中,拿起大長筷,翻騰著入水的面條。鍋中不時有面湯濺出,可她似乎絲毫感覺不到。不一會兒,水汽彌漫了整個灶間。外婆再次揭開鍋蓋,屋內更是熱氣騰騰,面終于好了。
外婆捧著面走到我面前,粗糙的手遞來一雙木筷。望著這碗陽春面,我的心中五味雜陳:還有多少人記得這柴火煮的面的味道?此時此刻,我慶幸能夠擁有一碗陽春面,它只屬于我。我不像以前一般狼吞虎咽,而是慢慢地把面條挑起來,一根一根細細品味。它嚼勁十足,鮮爽的湯汁、辛香的佐料,全部觸動著我的味蕾。水汽氤氳間,我望著外婆的眼眸,它們不再透著茫然,而是閃動著慈愛的目光。
那一夜,外婆是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那一夜,是多么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