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詩一束

馬端剛

一

每年三月，火星四濺

雨，季節記載的柳色

在陰山，在包克圖眼中

一層一層的夢緩緩浮起

此刻，撒下種子是一生的選擇

手握鋤頭，村頭東側，廟宇兩邊

延綿半里，幾滴雨，幾片葉

一縷風，一些往事

一只麻雀從記憶里飛出來

二

它們跳躍，呼喊

一只在固陽，一只在白云

這些天空誕生的精靈

讓我的身體

長出了綠色，長出了童年

長出了陰山黃河

這時節的包克圖適合戀愛

三

不斷遷徙，不斷往返

陰陽在綠色中升騰，降落

村口的老樹，抓住渴望的目光

讓你看見自己的影子和從前

讓你迷途知返

讓你的鄉愁不至于被吹散

四

好久沒有見到它們

是我遠離了

還是它們拋棄了我

每天都會路過

有時駐足停留，有時匆匆而過

我知道，我越走越遠

我知道，慢慢忘記了彼此

今夜，我們各站樹枝

蘸滿黑暗，當一回麻雀

靜觀被三月籠罩的包克圖

草有了花的芳香，花有了草的堅強

迎接一模一樣的流水和思念

五

想是雪，想是雨

想快樂，想憂傷

想脫下布滿灰塵的衣裳

想肋骨上有火焰跳躍

想馬蹄里有草原的淺綠

但更想阿爾丁廣場的風

悄悄地爬上孩子的風箏

我在天空，在你的眼眶

六

雨是煙，香氣抵達筆端

畫一幅畫

有溫度，有味道

愛潮濕，愛空曠

童年在陰山停留了片刻

不流淚淚，不傾訴

遠遠地凝視

古老的村莊又新鮮起來

在紙上輕輕喊你的名字

七

雨淹沒了我的情書

秘密，老房子

無法接通的電話

背叛睡眠的人，沒有過去

在寂靜的街上游蕩

與過往憂傷的日子

在一首詩里醒來

窗外有黯然的綠

只看見，一扇門

整夜對著不能推敲的細節

八

一陣風，陰山跌宕起伏

天空有淋濕的月

清醒的街燈，睡著的小路

舊年的腳印里

你經過我，像我經過的小鎮

流水，炊煙，弄堂

有無法數清的思念

深淺，冷暖

九

一匹馬從草原走到紙上

黃昏要散去

夕陽是她的顏色

馬背上的薩日娜

等待的手指是她的歸宿

指間暗藏的露珠

洗凈她的眼睛

我是天空升起的一輪寂寞

十

黑夜依然長

有冷風，有彎月

掛在樹梢的枯葉

昨天還是心動纏綿的老情人

今日已是冬想念的新生兒

睜大眼睛，看未曾謀面的世界

十一

房間里住滿了花朵

每至深夜

花細香微，輕輕吹過

句子里的精靈蹦出來

等著發酵，等著沉醉

給它們月光，露水

為了遇見和緣分

我常常失眠至深夜

十二

多想擁抱你

水一般的姑娘

見雨如晤

遺落在十八歲的舊衣裳

和我一起走在街道上

愿意成為晚風

拭去你眉上的雨滴

你顫抖一次，就想你一次

生怕你的眼模糊了

我們相愛的過程

十三

是凌晨，綠色還那么膽小

瓶里的枯花

聯系著去年的歡笑

立在舊窗口的眼

她的旗袍，心事在小鎮

春天了，你搖晃起來

會飛翔的床單，說著曲折路

船消失了，看不見帆影

悲傷無處不在

王闿運在營盤街說

樓居頗躁，芍藥十盆，只開一朵

我嗅一嗅悲傷的食指

一句話，一首詩

沉醉，迷失

十四

是午后，深藏的渴望

飲一縷東風，喝一杯冷茶

那么多的影子，如草

被拉長，無拘無束

溫暖蔓延，像病毒

每個器官，較之去年

又變了模樣，人在山中

澗水生刺，不經意傷了記憶

十五

日落日升

在睡眠中翻身

慢一些，再慢一些

與字對飲，寄居多年

和時間捉迷藏

有一條鋼鐵大街

故事與另一個故事

匯入蕓蕓眾生

黃昏或夜晚，滿街流淌

我用一生的勞作

把他們裝入泥陶罐里

儲藏，發酵

與你共享散發光芒的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