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溪
“媽和爸下周就要來了,你收拾一下他們的房間。”晚上下班剛到家,鞋還沒換好,我就接到老公魯大壯的“命令”。我頓時跌坐在換鞋凳上。
婆婆人很勤快,心眼兒也好,就是思想觀念太陳舊。比如,她覺得女人就應該聽男人的,家務活都該女人做,男人在家里必須有地位,坐吃等喝都是應該的……總之,我覺得她有著特別嚴重的男尊女卑觀念。
我第一次跟魯大壯去他家,婆婆就給我來了個下馬威。她做了一大桌子飯菜,吃完飯卻叫我去洗碗。我嘴巴噘得老高,眼睛望著魯大壯。魯大壯想幫忙,卻礙于婆婆在場沒敢吭聲。
我看魯大壯沒有幫忙的意思,就大聲叫他:“大壯,來搭把手呀,咱們平時不都是這樣嘛,我做飯你洗碗,你做飯我洗碗,今天你沒做飯自然要幫我洗碗。”
魯大壯剛要站起來,被我婆婆按住了胳膊。婆婆說:“我從小就沒讓大壯洗過碗,他哪會啊。再說了,這些家務活怎么能讓大老爺們兒干呢?”
魯大壯拼命朝我擠眼睛,我只好憋著一肚子火氣把碗給洗了。
回到深圳,魯大壯主動承包了兩周的家務作為補償,那件事才算在我心里扯平了。幸好,我們每年只回一次家,婆婆對我們的生活影響不大。
“是我讓他們來的,咱們打算要孩子了,以后也得他們來幫忙,不如讓他們早點過來先適應適應。”魯大壯說。我沒有吱聲,他進一步解釋:“本來爸不想來,可離了我媽他吃飯都是難事兒,所以我就讓他們一起來了。”
“哦,挺好的。”我嘴上這么說,心里卻翻江倒海。
一周后,公公婆婆如期而至。魯大壯交代我凡事要忍,我連連搖頭,他急了,問我想干什么,我便慢條斯理地跟他解釋:“以前只是偶爾一起相處幾天,忍一忍就過去了,可現在不同,要天天在一起,不是忍一下就能解決問題的。我要改造你媽的舊觀念,不然將來真有了孩子,大家一起生活誰忍得了?你必須相信我、配合我。”魯大壯看我信心滿滿,沒多說什么,但我看得出他滿腹狐疑。
兩三天之后,婆婆幾乎接手了家里所有的家務,公公主要任務就是看電視,真是俗話說的油瓶倒了都不扶。還有最大的問題是,只要婆婆在,魯大壯在家里什么家務都不能做。那天魯大壯上班走的時候,我順手把垃圾袋塞給他讓他扔,婆婆卻一把奪過垃圾袋說:“專心上你的班兒,我一會兒把家里整理一下一起扔。”又轉頭對我說,“這種事情最好不要叫大壯干,提著個垃圾袋多不好呀!你實在沒時間,我干就是了。”我心里別提多憋屈了。
不光如此,周末兩天所有的碗婆婆指定我洗,婆婆說得很明白,平時我上班忙,周末在家休息就要有女人持家的樣子。可以前都是我和魯大壯分工合作的呀!我跟魯大壯抱怨,他總是勸我先忍忍,搞得我幾次想跟他翻臉。
那天,我站在陽臺發呆,對面樓下的廚房一覽無余,正好一對小夫妻在做飯,男的扎著圍裙,女的打下手,有說有笑的。婆婆剛好來陽臺拿掃把,我就指著對面那對小夫妻說:“媽,你看那個男的,我幾乎天天看到他做飯。”婆婆朝我手指的方向看去,滿臉不屑地來了句:“老婆白娶了。”我按捺著不滿,和顏悅色地說:“媽,他高興還來不及呢!他老婆我認識,除了不愛做飯,放哪兒哪兒行,現在都做到經理了。深圳這邊,大多數都是兩口子都工作,回到家女的都不會像過去那樣圍著鍋臺轉,很多家庭都會做家務分工,男的干點家務理所當然。”婆婆瞅我一眼,斬釘截鐵地來了句:“我從小就沒讓大壯干過家務,還有你看你爸,男的在家就要有你爸這樣的地位。”
一計不成,我再生一計。
周末,我請了兩對閨蜜夫婦來家里吃飯。我專門交代魯大壯,和兩位先生一起下廚,三位女士就在客廳聊天。其間,婆婆幾次進廚房,都被三位男士請了出來。礙于朋友們在,婆婆不好再說什么。我就把婆婆拉到客廳跟我們聊天。閨蜜小芳說:“阿姨,你休息一下,平時我們聚餐都是輪流來的,下次就是我們三個做飯,他們洗碗。”“你們家男人也做飯?”婆婆指了指廚房輕聲問。“對呀,我們都掙錢養家,他們當然也得做點家務呀。”閨蜜敏敏說。小芳補充道:“再說了,這也是他們寵老婆的一種表現嘛。”“阿姨,小溪要是有了孩子,光孩子都夠你忙的,現在可不比你們那個年代養孩子。你呀,要把叔叔和魯大壯都培養成得力助手才行。”兩個閨蜜你一言我一語,把我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
等三位男士把豐盛菜肴端上餐桌,我一邊給公公婆婆夾菜一邊說:“這個大盤菜花可是大壯最拿手的菜,你們嘗嘗。”“嗯,好吃,好吃。這么多年了我頭一回吃上兒子做的菜。”婆婆邊吃邊感慨。再看魯大壯,聽了他媽的話,眼睛里已泛起淚光。我趕忙說:“媽,這個容易呀,只要你舍得,以后讓大壯經常下下廚,你還愁吃不上他做的菜?”誰知婆婆卻說:“那可不成,家務事還是女人操持為好。”大家聽了都哈哈大笑。
自從這次聚餐之后,我發現婆婆有了不小的變化,雖然還是盡量護著兒子不讓做家務,但如果我要魯大壯搭把手做點啥,她不再當面攔著了。
我決定再接再厲。
小區鄰居王阿姨在離小區不遠的一個過街天橋上鉤鞋子賣,我買過她幾雙鞋子,一來二去就跟她熟了。我知道王阿姨是個新潮阿姨,白天鉤鞋子,晚上跳廣場舞,生活過得優哉游哉,家務上和老伴兒分工合作。我就介紹王阿姨給婆婆認識,王阿姨還答應教婆婆鉤鞋子。婆婆心靈手巧,沒幾天就學會了。因為有了這份師徒情,兩個老人聊得挺投機。沒多久,王阿姨就來叫婆婆去跳廣場舞,起初婆婆不肯去,因為魯大壯下班晚,每天差不多7:30才到家,婆婆一定要看著兒子吃完飯,洗了碗才放心。
那天王阿姨當著我和魯大壯的面跟我婆婆說:“晚上洗碗的事兒可以讓孩子們干呀。”婆婆趕忙說:“我學跳個舞,又不是啥緊要事兒,孩子們都上班忙了一天,我不能再讓他們洗碗。”魯大壯一邊吃飯一邊說:“媽,我們都可以洗的,你就去吧!”王阿姨指指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公公悄聲對我婆婆說:“你讓老伴洗呀。”婆婆顯然吃了一驚,可能沒想到王阿姨會這么說,頭搖得像個撥浪鼓。
王阿姨笑道:“我家那口子,接孩子上學放學,早晚洗碗刷鍋,全包。”婆婆卻絲毫不羨慕,反而自豪地說:“我家掌柜的,我可從來不讓他干這些事兒。”王阿姨悄聲對她說:“我們當家的以前也沒干過呀,我們剛來帶外孫的時候,我跟你思想一模一樣,可就因為白天晚上孩子都歸我管,家務也歸我,我漸漸地落下了夜里睡不好覺的毛病,有一點動靜就醒,醒了就睡不著,直到現在都沒見好。我老伴現在也是沒辦法,不想干也得干,誰叫他以前不干呢,只好現在干更多。你呀,現在就應該培養他做幫手,否則小溪給你生個大胖孫子,搞不好你也像我一樣累出一身毛病。”
魯大壯趕緊在一邊幫腔:“媽,王阿姨說得在理,你是咱家的家務總管,你可以把任務分派給我們仨,這樣以后孩子出生了,咱家也不會忙得雞飛狗跳。”婆婆忍不住朝沙發上聚精會神看電視的公公瞅了一眼,表情極不自然,不滿地說:“你這孩子,主意還真打到你爸身上了。”我趕緊推著婆婆讓她跟王阿姨去跳舞,對她說:“你就放心去跳吧,我洗碗。”
那一陣子,公公倒是沒有洗碗,婆婆卻出去跳廣場舞了,洗碗的任務就落到了我和魯大壯身上。為此,我還在魯大壯跟前小小抱怨了一下。直到有一天,我吃完飯,打算洗碗的時候,公公連忙起身說:“放那兒,我來洗,你媽說我現在洗的碗你們可以用了。”原來婆婆已經做通了公公的思想工作,最近一直在教他怎么把碗洗干凈。公公端著碗走進廚房還不忘補充一句:“你媽還說,你懷孕了要少干活。”我先是一驚,隨即明白了,原來婆婆用了這個借口。我不禁為自己曾經的小抱怨感到有點愧疚。
自從公公開始洗碗后,婆婆再也沒有對著我提“女主內”了,我和魯大壯又可以像以前那樣分工合作了。魯大壯直夸我是個會來事兒的媳婦,可我卻跟魯大壯說:“現在壓力都到我身上了,真希望寶寶趕緊來呀!”“放心,家庭和諧,寶寶豈有不喜歡之理。”魯大壯拍著胸脯說。我看著丈夫樂得像個孩子,心里不禁也跟著樂開了花。
〔編輯:馮士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