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心

本文主人公鐘揚

鐘揚團隊尋找和采集植物種子

鐘揚在給學生授課
1964年,鐘揚出生在湖北省黃岡市。1979年,15歲的鐘揚考入中國科技大學少年班,主修無線電電子學。
1984年,鐘揚畢業被分配到中科院武漢植物研究所,當時研究所急需計算機人才。同時分配來的,還有畢業于北京林業大學園林植物專業的張曉艷,她初期的工作主要是研究荷花。但所里還交給這位上海姑娘一項任務:鐘揚是植物學的門外漢,她要“一對一”地負責傳幫帶。
荷花養在一個個陶制大缸里,張曉燕每天在不同時間觀察它們的形態,測量各種數據,找出規律性,做出精確的分類,然后再把數據送到鐘揚的計算機室。鐘揚的工作是將植物學與計算機信息處理技術相結合,這是一種新的研究方法。
從那時起,鐘揚一邊工作,一邊抽空到武漢大學生物系聽陳家寬教授的課。
所里有16個特色植物專類園。在植物的濃濃綠蔭中,兩人一起工作很愉快,張曉艷覺得鐘揚率真、熱情,鐘揚覺得她模樣有點像電視劇里的林黛玉。清晨的曦光中,傍晚的紅云下,他和張曉艷一起研究分析荷花,完成了一篇篇科研論文……
在對植物的深入研究過程中,鐘揚深切地感悟到:“一個基因可以為一個國家帶來希望,一顆種子可以造福萬千蒼生。”他對植物學越來越癡迷,而在不知不覺中,鐘揚與張曉艷一天不見面,彼此心里就空落落的。他們在荷花的清香中戀愛了。
1988年初,兩人攜手步入婚姻。1992年,鐘揚到美國密歇根州立大學做訪問學者,不久張曉艷也受派來到這里,他們做研究,攻讀博士。回國后,鐘揚創建了計算生物青年實驗室,被任命為主任。
1996年,他被破格晉升為研究員。次年,33歲的鐘揚擔任了武漢植物研究所副所長,是中國科學院系統最年輕的副局級干部。
2001年春,鐘揚被調入復旦大學當教授,既搞科研又搞教學,承擔重建復旦生態學科的重任。張曉艷被調到同濟大學任教,回到了父母身邊。
2002年9月9日,張曉艷生下一對雙胞胎兒子。鐘揚給他們取名云杉、云實,有個研究生貼出告示:“鐘揚教授和張曉艷博士的遺傳學實驗取得巨大成功。”38歲時,一下來了倆孩子,鐘揚覺得很幸福。
搞植物學經常需要去野外考察。2001年8月,鐘揚組織了一次6個人的西藏之行。高原,瑰麗和危險相伴相生。當車輛開到海拔4900米的高原湖泊羊卓雍措時,鐘揚臉色發白,暈眩、惡心、頭痛……可是接下來,他看到的卻是不斷的驚喜!
西藏是一個神奇的植物王國,高等植物有5000多種。高高的巨柏、山坡上的江孜沙棘、大花紅景天……在世界大部分地方都陷入生態危機時,西藏卻有這么豐饒的植物資源,鐘揚像發現了新大陸。
回到上海后,鐘揚對妻子感嘆道:“青藏高原,我去晚了,西藏的植物資源太豐富了!”
2002年春,鐘揚再次來到拉薩,直奔西藏大學。藏大的理科加起來只有6位教授,植物學學科無專業教授、無博士學位老師、無國家科研課題。鐘揚想幫藏大培養人才,更希望在藏大多培養一些碩士、博士生,“每個學生都是一顆寶貴的種子。”剛從挪威大學獲生物碩士學位的扎西次仁,成了他第一個博士生。他們沿雅魯藏布江兩岸跑了三年,把3萬多棵巨柏登記在冊,對它們的野生種群一一標記分析,歷史上首次摸清了西藏巨柏的家底。藏大的學生特別喜歡他,他講課激情澎湃,上起課來風趣幽默,學生們覺得這位來自上海的名教授太酷了!
自此鐘揚成了援藏干部,每年有一半時間在上海,另一半時間在西藏。
每年5月,西藏千千萬萬的植物花朵如詩如畫,是植物學家的天堂。每年這個時候,鐘揚都要親自上高原,帶領團隊尋找和采集植物種子。他制定了長期的種子采集計劃:沿著海拔2000多到3000米的地帶,搜尋植物種子。因遺傳間的雜交問題,規定兩個樣本間的空間距離不得小于50公里。一天走800公里,每走過50公里,看見一個種子趕緊收集幾顆,再開車去另外一個點,每個樣本要收集5000顆種子。
西藏東南部森林茂密,河流湍急,山體滑坡、道路坍塌和風暴會隨時襲擊他們。有一次,車輛失控沖出了路面,掉到江里。另一次車輛來到一個谷底,一塊大石頭砸在車頂上,幸好沒有砸著人。而到了西藏的西北部,缺氧、植被稀薄,難度更是加大數倍。
在青藏高原上采集種子,不但要適應高原反應,鐘揚還經常不能按時吃飯,餓了只能啃點干面包。而為了保存體力,他有時又吃得很多,胃被撐大,心臟肥大,血管脆弱,心跳最慢時只有每分鐘44次。一次,他回到家,腳又腫又脹,鞋子都穿不上,原來他患痛風很久了,張曉艷見了心疼不已,嗔怪他不知道珍愛身體。她說:“你兩個兒子還小呢,你可不能拼掉老本(身體)!”鐘揚卻不在意地笑笑。
每年七八月放暑假,兩個孩子都想讓父親多陪陪他們。可鐘揚要上高原,有時沒有信號,他和家人會“失聯”好幾天,妻子、孩子都非常擔心他。不過,每逢妻子生日,他都會委托兩個兒子給媽媽買一份禮物。這是張曉艷最幸福的時刻。
鐘揚并不富裕。2001年到上海后,他買過一套房子,后來為了兩個孩子上學,他把房子賣了,跟岳父母擠在一起。他對物質生活的要求很低。但同時,他又很慷慨,把節省下來的錢都用來資助藏族學生讀書,資助青年學者搞研究。
2012年,鐘揚擔任復旦大學研究生院院長。2013年,西藏大學獲批生態學一級學科博士學位授予點,藏大的植物學研究慢慢走到國內前端。同時,鐘揚還帶領團隊在上海成功引種了紅樹林,創造了世界引種最高緯度的紀錄,為上海海岸生態保護打造新的屏障,造福未來和子孫后代。
2015年5月2日,鐘揚51歲生日。下午,他冒雨去給在上海西藏中學讀書的云實存生活費,又買了兩個菠蘿,削好切好,讓他與藏族同學們分享。
與云實分別后,鐘揚應邀參加朋友為他舉辦的生日宴會。晚上7點20分,他突發腦溢血,幸虧在座朋友中有一位第二軍醫大學教授,立即駕車將鐘揚送往醫院才轉危為安。
13天后,鐘揚出院,醫生說他一定不能再進藏工作了,家人也紛紛勸鐘揚不要去西藏了。他當面做出承諾。但后來他回武漢陪八旬父母過完春節后,就又打破承諾,又去了西藏。
在西藏,鐘揚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足跡遍布最偏遠、最荒蕪的地區,挑戰著身體和生命的極限,經歷了無數生死一瞬的艱險。
因長期上高原采集種子,他心臟早就不堪重負,2016年做了心臟搭橋手術。張曉艷勸他以后不要再去西藏了,鐘揚說:“做這個手術,就是希望能在西藏多干幾年。再給我10年,很多事情就會取得應有的成果。那時,我才安心。”聽得張曉艷兩眼濕潤。
鐘揚和妻子曾約定:孩子15歲前,她管;15歲后,他來管。但張曉艷覺得他身體透支得太多了,想勸他歇一歇,便找出他最難割舍的理由:“你錯過了陪伴兒子成長會遺憾的。”鐘揚愧疚道:“再給我10年時間,我就歇下來。”
2017年9月21日,是鐘揚在復旦的最后一天。次日,他前往內蒙古講學,幾天后將再次回到拉薩。9月24日晚,講完學趕往機場的鐘揚,所乘車輛突然與一輛鏟車相撞,他當場身亡。
9月25日上午,張曉艷得知噩耗,立刻帶著兩個兒子趕往事發地。鋪天蓋地的網絡消息出現在了兒子云杉的手機上,他哭著在QQ空間寫道:“父親,我們還沒有長大,你怎么敢走!”
在銀川殯儀館,張曉艷看著丈夫的遺容,心都碎了:“你答應過,兒子15歲以后就歸你管,你的約定呢……”全國幾十所大學、研究所的學者和學生趕來守夜,700多個花圈,如雪如蓮。兒子云實流著淚給父親發微信:“爸爸,你終于可以回家休息了!”
張曉艷和公公婆婆常在深夜打電話,起初還互相寬慰,最后都失聲痛哭。她和公婆商量后,將138萬元車禍賠償金全部捐出來,成立了“復旦大學鐘揚教授基金”,獎勵復旦大學和西藏大學的優秀師生。
2018年5月,復旦大學出版社出版了鐘揚首部人生傳記《那朵盛開的藏波羅花》。12月,復旦話劇社鐘揚教授事跡的原創話劇《種子天堂》,進京參加了第六屆中國校園戲劇節展演。“任何生命都有其結束的一天,但我毫不畏懼,因為我的學生會將科學探索之路延續……”聽著“鐘揚”在劇中對學生們說的話,觀眾們被深深打動了。
2019年2月18日,鐘揚被評為2018 “感動中國年度人物”。
責編/伊和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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