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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影響鄉村,是近年來國內鄉村建設中常被討論的一個話題。知識分子的“詩一遠方”情結時常被寄予宏遠的期待。但實際上,文學及藝術對于社會的影響并不是抽象的闡述,而是要真正落在泥土與農民中,用實踐和思索去挖掘鄉村、表達鄉村,最終在鄉村與城市之間建立起具有長期生命力的流動機制。”
左婧 文化浸潤非常緩慢,全一切工作都不會白做
2011年至今,左靖已經在鄉村工作了八年。從浪漫主義轉為埋頭做事,他逐漸摸索出了一條可行的路:從空間生產到文化生產,再到產品生產,并建立城鄉間的流通。文藝在其中起到的推動作用緩慢而“微小”,但文藝浸潤的力量需要慢慢累積,他相信,所有的努力都不會白費。
2017年末左靖曾夸下???,說2018年將是他的出版年,然而2019都已經過去了一個月,真正面世的卻只有一本《百工02》。
八年前,初參與鄉建的左靖還有著明顯的知識分子心態,希望承接民國以來的鄉建傳統,動員文藝界人士對鄉村的歷史、民俗、生活等方面進行梳理,并嘗試互助與自治的社會實踐。然而,由于城鄉之間巨大的差異牢固而不可打破,左靖與團隊缺乏和政府、村民打交道的經驗,加之“文藝”概念對于鄉村來講過于抽象,在實際工作中一度四處碰壁。一次詩歌課堂上,詩人們來為村子里的孩子們講詩歌,啟發他們在大自然的教育之外運用自己的想象力。一個孩子遞來當堂詩作:“從屋里出來/站在空空的祠堂里/我感到深沉。”短短三句話令大家驚訝不已,這也堅定了左靖的思路:知識分子真正能夠帶給鄉村的,就是文化和教育。
于是左靖決定將工作重心放在對地方文化的發掘,通過出版和展覽等方式呈現梳理結果。他帶領著安徽大學的學生們,將當地近百種傳統手工藝及手藝人一并收錄成《黟縣百工》一書,此后又延伸出展覽、游學、店鋪經營,將城鄉的精神與物質需求連接起來。2016年后,受地方政府委托,左靖主持了貴州茅貢和云南景邁山兩地的鄉村項目。在茅貢,團隊創造性地實踐了“鄉鎮建設”的方式,通過建設茅貢鎮,聯動周邊村落,合理規劃和發展村寨集體經濟,嚴格控制資本對于鄉村風貌可能造成的負面影響,另一方面,又提出了空間生產、文化生產和產品生產三個工作步驟;而在景邁山,“鄉土教材”是其中的關鍵詞,通過展陳讓村民了解自己村寨的歷史、文化,以此進行鄉村教育。每個項目結束后,左靖都會持續地關注,積極爭取其它社會力量和他們一起繼續參與當地的建設與發展。每個村子的具體問題皆有不同,但左靖與團隊都摸索出了相應的辦法。比起初到鄉村時對未來的不確定,他們如今相信:“雖然各處有各處的問題和困難,工作的完成度會打折扣,但我總覺得沒有工作是白做的,而是都有作用。”
2018年,碧山工銷社走出碧山范圍,將第一家城市店開在了古城西安,作為向城市輸入鄉村價值的一個窗口。同時也與日本設計活動家長岡賢明達成合作,D&DEPARTMENT黃山店正式運營。店內除了有長岡賢明與團隊推薦的“長效設計”生活用品,也將持續發掘屬于中國的“長效設計”。左靖坦言,接受商業似乎是更加務實的表現,但自己并不擅長處理,要考慮許多新的問題。無論如何,碧山工銷社西安店與D&DEPARTM ENT黃山店都是一次新的嘗試,這也標志著左靖與團隊城鄉系統性工作閉環的初步建立。
在左靖看來,文藝鄉建者往往會被強加上很多超出能力范圍的期許,但文藝鄉建是可能的,沿著“往鄉村導入城市資源,向城市輸出鄉村價值”這條路徑,文藝或許可以對鄉村的活化和發展起到一定的推動作用。但國內的鄉村建設目前仍然處在初級階段,文化浸潤鄉村將會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海峽旅游×左靖
在真實的農村中,知識分子原本的那一套遇到了低谷。你對藝術本身有沒有一些新的思考?
其實你在所謂的藝術里,很難找到同路人,因為藝術與藝術之間的差異太大了。不過,我要感謝藝術,真的是人類觀察自己和社會的一個獨特視角,可以不解決實際問題,但能讓我們看到問題的實質。同時,藝術也是迷人的。我喜歡藝術。雖然藝術無關宏旨,但它的確能夠幫助到我的工作——我指的是那種我看得上的藝術。
你認為文藝鄉建的作用緩慢而且很多時候是很微小的,那么你如何堅持在這條路上?
一位令我尊敬的前輩曾說,堅持是一個可怕的詞,如果一件事情說要“堅持”,那他肯定會放棄。文化和藝術在鄉村建設中真正能起到的作用,恐怕主要還是在美學意義上的。不是說,中國人審美的缺乏是一個死結嗎?我們與“他們”的分歧,從根本上來說就是審美的分歧。這個問題在很多情況下是無解的,同時,因為你的弱小,甚至在很多情況下,你會屈從資本,屈從權力,放棄你的審美,從而和他們沆瀣一氣。要知道,資本和權力,他們具有天然的審美強勢,固執得讓你無法摧毀。
目前很多打著“藝術介入鄉村”的項目都是曇花一現,那么在鄉建工作中,你如何設計出“延續性”?
死磕你正在做的項目,請求他們允許你繼續進行。目前,我也正在做各種努力?!把永m性”至關重要。一般來說,項目只是為一個功利目的而從事的短期行為,結項后不久,往往一切又回到從前,所有的努力“白費”。當然,“延續性”的另一個重點,是讓本地人站出來,延續之前的工作,自我經(運)營是最重要的,是“延續性”的基本保障。這方面的工作我們還在推動,需要各方的智慧,包括政府、企業和當地民眾,不能僅是靠利益的驅動來做這件事。它的實現過程需要一個比較長的時間,但可以肯定,這是我們工作的方向。
2019年,你有什么新的工作動向?
我可以說2019年是我的出版年嗎?三本《碧山》、一本《百工》,還有《景邁山》等。希望我不要又一次讓自己失望。其它的工作還有很多,例如,我們受鄉村運營商“墟里”的委托,在溫州市泰順縣的徐岙底村進行在地調研和文化梳理,包括村落形態、傳統建筑、宗族活動、契約文書、民間工藝、生產生活等各種鄉土文化形態,為后期主題展覽、藝術家駐留、藝術教育以及編輯出版工作奠定基礎。當然,在文化這一塊,我還有一些其它新的設計,等做出來了再說吧。這項工作已經進行了大半年時間,“墟里”拿下了徐岙底村三十年的運營權,所以,這個項目讓我看到了各種希望和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