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輿師”?且為之詩?而且還要用一百五十來行的一首長詩為其作詩?翻開刊物,一讀到三子的《堪輿師之詩》,很是吃驚,但也更加好奇,隨即便很認真地讀了起來。
三子是江西人,風水堪輿,有在歷史和民間傳統深厚的江西派。三子在詩中也這樣寫道:“鄰縣三寮村,據傳/唐末時,救貧先生住過/于是/他們懷揣著/世代相傳之術,從故鄉的/風水出發,足跡/踩遍長江南北/天地之秘,由他們的口中/道出。”這里所說的,應該就是堪輿學江西派祖師、俗稱救貧先生的唐代堪輿學大師楊筠松,以及被列入“非遺”名錄、被稱為中國風水文化第一村的江西興國的三寮村。三子此詩,實際上有很深厚與可靠的地方歷史文化的支撐。地方性寫作,是二十一世紀以來中國詩歌中的一種重要現象,但三子的地方性,寫的是這個,還是太過獨特了。不過文學——或者是詩,重要的就是要獨特:三子的這首詩,也好在其獨特。正是因了這獨特,三子異乎尋常地觸及和抵達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文化與詩的層面。
《堪輿師之詩》開首就寫堪輿師“在古籍里,他是一個泛黃的/詞匯,夜靜處/卻映出月亮的微光/微光中,他的行跡/隱于山川。衣衫模糊/而面目/尤不可知”。三子喜夜晚,喜歡在夜晚“讓心靈陷入一種異樣的沉思”(三子:《在一瞬的時光中停留》)。堪輿師的出場,也被其安排在月有微光的寧靜的夜晚,且出乎典籍,時空頓覺浩茫迷離,靈異且神秘。接下來,詩人便寫起堪輿師的命運與行跡,寫“萬千星宿,在頭頂高懸”“萬物的秩序間/自有秘數”,堪輿師的事業,便是要索解這“天地之秘”;但是在另一方面,也正如三子在詩中所寫的,他們這些堪輿師,“唯獨對自己/至老一無所察”,他“晚年返鄉,頗窘迫/花甲未滿而終/因其終身未娶,被族人/草草葬于后山之地”,令人唏噓。這是宿命,也是反諷,更讓我們生出對“秘數”根本和永恒的敬畏。
確乎如此。天地之秘,包括對個體生命的隱秘命運,甚至連堪輿師,都有難以索解之處,則普通人如“我”,如詩作中的“我”的父親,如我們“每個人的心里/都坐著一個堪輿師”,“身體的羅盤里/藏著隱約的星辰”,特別是“我”,對于“秘數”雖多“沉迷”,對于死亡,更多不無驚恐的感應,但對一切,終于也還是難解——“山川有星宿之形/我有不解之心”。《堪輿師之詩》就是以這樣的運思發掘和返回獨特的地方歷史文化傳統,超越了很多一般意義上的“地方詩”與“鄉村詩”,表達了我們面對自然、面對天道時的順命與臣服,堪輿難解。這是三子對傳統人文相當獨特的揭示與回歸。
(三子:《堪輿師之詩》,《花城》2018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