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瓷之路

楊志

五月九號離開古都西安，開啟了福建德化的創作與學習之旅。到達德化的第一天便趕上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天氣不冷，濕潤而溫馨的氣候洗去了行路一天的勞累。雨中的德化比西安的天氣要透澈許多，氧分子充足得讓我毫無困意，安排好簡單的行李，便在住處周邊考察起來。

泉州工藝美術職業學院就在安排食宿的德化職業技術學院旁邊，福建特有的紅磚建筑異常醒目，依山而建的學校相對于德化縣城高出許多，沿路漫步下去省了很多步數，倒是輕松得很。學校西面是德化陶瓷博物館，穿過一個建筑牌坊，便能看到中國白瓷瓷塑的鼻祖--何朝宗的塑像，右手握著一把瓷塑竹刀，左手端著盤膝觀音作品，神采奕奕的注視著城市的南方。

駐足于雕塑前，內心久久不能平靜。因為有何朝宗這樣一代代藝人的智慧與堅守，才成就了中國白瓷瓷塑藝術的一個又一個高峰，掀起了何派瓷塑藝術幾百年的傳承與輝煌。

雨中的雕塑沉寂而靜穆，背后的陰沉天氣越加凸顯出歷史上的那個年代——明朝，那段何朝宗以白瓷為基、以佛造像為使命的歲月年輪。明朝歷史上北方風云突變，動蕩不安。朱元璋開啟明朝奠基南京古城，自明朝建立以來，朱元璋便頒布了人員遷移的詔令，前后多達四十余年的人口流動，為南北文化的交流與繁榮創造了嶄新的契機，加上泉州在“海上絲綢之路”中的港口優勢，使東亞與歐美國家的商貿和文化給當時的德化創造了瓷業發展的契機。歷史的命運往往與一代人的使命牽絆在一起，何朝宗的瓷塑藝術大抵也是在這種多元化文化的交流中盛行于世界的。

行走于博物館展廳，追古思今。人類的繁衍發展起初必依賴于良好的生存環境和火種延續的文明，歷史上的德化曾在原始社會時期即有陶瓷文明的火種出現，考古挖掘發現，現在的德化城郊丁溪村和后坪山等地，出土過石器和陶片；西周時期這里已經燒造出原始青瓷；五代時期有了《陶業法》以及《繪梅嶺圖》這類總結制瓷的著作；唐朝時期，青釉器物如碗罐、花口洗在這里均有燒造；宋元時期隨著“東方第一大港”泉州港的崛起，德化瓷成為“海上絲綢之路”中重要的輸出品，德化碗坪窯和屈斗宮窯燒造技藝已非常成熟，青釉白瓷以及建盞均有大量出口，其中高足杯、軍持、蓋壺等在日本、馬來西亞和斯里蘭卡等國廣泛傳播，特別是屈斗宮窯的分室龍窯類型較為別致；明代時期德化白瓷胎釉高硅高鉀，瓷胎致密閃光，得名“糯米胎”，釉料成份低鐵高鉀堅韌瑩潤，加之瓷塑技藝與燒造技藝已爐火純青，“象牙白”“豬油白”“鵝絨白”“中國白”等盛名流傳于世，德化白瓷瓷塑藝術獨步天下；清代以來外銷瓷諸如青花、釉上彩等應運而生，但相對于景德鎮的青花藝術而言，其技藝水平和傳承文脈暗淡了許多。回首歷史，百年斗轉星移，一代代陶瓷的文化基因都因何朝宗款系列代表作品有序傳承，并傳世至今。

何朝宗的人物歷史命運和成就建立在瓷塑高峰的歷史上，也是佛教造像藝術在“西風東漸”下介入德化白瓷的一種機緣巧合。收藏在博物館里的本地各類大師作品，以達摩與觀音造像居多，手法均是從何朝宗傳世之作“達摩渡海”及“渡海觀音”的基礎演化而來，形態上雖千變萬化，本質上卻仍是何派瓷塑技藝的傳承與發展。

暮色漸起，小雨初歇，晚霞依山而現，深藍蒼翠的林帶襯托著眼前的亭亭修竹，一種靜謐田園生活的愜意感油然而生。回想兩百年前生活創作于此的何朝宗，也許正是在這樣一片竹林下，掩映的山林間煥起微微窯火，寓居庭院品茗觀景，以東方智慧融三教精要，方始得傳世佳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