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導演奧里奧爾·保羅
《看不見的客人》成為西班牙首部在中國票房破億的電影時,導演奧里奧爾·保羅開了自己的豆瓣主頁,并且寫下了第一條豆瓣廣播:豆瓣的影迷朋友們大家好,我是奧里奧爾·保羅。
觀眾也許根本記不得這位導演的名字,但是絲毫不影響《看不見的客人》成為近兩年中國觀眾心目中的懸疑最佳。
一個被冤的公司高管在賓館約見地下情人時被無端打暈,醒來時發現情人已死,而自己卻成為了最大的嫌疑犯。于是,在律師的盤問之下,高管承認了自己曾經和情人約會時,不小心撞死了一個男孩,兩人為了脫罪,將男孩沉尸湖底。
但是,事實的真相卻遠遠不止這么簡單。在律師抽絲剝繭式的盤問之下,一場法庭式宣判已經在無形中展開。
這是一個標準的本格式推理故事,偵探通過不易察覺的細節抓住案情的關鍵,一層層推開迷霧,將故事的本質逐漸展現在觀眾面前,而真正的兇手也在推理過程中撕下道德的偽裝露出了丑惡的獠牙。
“我喜歡調動觀眾的智慧。”
導演奧里奧爾·保羅在采訪中說。
保羅的祖母是希區柯克和詹姆斯·斯圖爾特的鐵粉,大概十歲的時候,祖母帶他去了電影院,看的電影是——希區柯克的《群鳥》。
“我太害怕了,但是同時,我又更想看這樣的電影,所以我祖母就帶我看了更多的希區柯克電影,比如《眩暈》《擒兇記》《繩索》等等。”
如果要選三部他最愛的希區柯克作品,他回答,是《眩暈》《后窗》和《驚魂記》。
從那時起,希區柯克就成為了保羅最喜歡的導演,雖然他后來也愛比利·懷爾德的懸疑片,讓-皮埃爾·梅爾維爾和弗里茨·朗的黑色電影,大衛·芬奇、克里斯托弗·諾蘭和昆汀·塔倫蒂諾。
“希區柯克是我最愛的導演,每次我看他的電影,我都能看到他從攝影機后面,用攝影機里的角度展示的故事。”
童年的保羅不僅愛看希區柯克的電影,還沉迷在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說當中。
從土耳其到尼羅河,從沙灘到沙漠,他記住了那些迷霧叢生的本格推理案件,也深深地被那些愛與背叛的糾葛情仇所打動,在他后來的懸疑電影創作中,“愛與背叛”成了他的主題。
“她(阿加莎·克里斯蒂)在我童年的時候對我影響很大,她用背叛和謊言游戲來構建懸疑,這個特點或多或少地融入了我的血液和DNA,用背叛講故事。背叛你的另一半是一個完美的犯罪原因,因為你需要掩藏這件事。”
希區柯克和阿加莎的影響,形成了保羅后來電影的風格,精巧的故事結構和層層疊加的反轉、彌漫在每個鏡頭上的每一個細節都充滿懸念。
在《看不見的客人》中尤其明顯,保羅以嫌疑犯的視角進入故事,以此突出他的無辜,隨著律師層層推理逼問,嫌疑犯男主角的故事越來越黑暗,越來越多的謎題被揭露出來,幾次反轉之后,包裹真相的洋蔥皮被層層剝落——兇手露出真面目,密室殺人告破,可作為受雇律師,她不能揭露自己的客戶。
而最后一個、也是最大的反轉即將降臨,將整部電影戛然而止在劇情的高點。
如果說《看不見的客人》是一部反轉設置精巧的懸疑電影,那么保羅的新片《海市蜃樓》的反轉量,至少是《看不見的客人》的兩倍。
除了如迷宮一般的劇情,這次的人物設置也充滿了懸疑。
“《看不見的客人》是一部偵探電影,所以反轉都在情節上。而《海市蜃樓》不僅有情節反轉,還有情緒反轉。情緒反轉來自于人物,幾乎每個人物都在隱藏著一些秘密,這些秘密被揭露的時候,就會發生反轉。”
1989年,小男孩尼克從窗戶中見證了一起殺人案,卻不幸在被兇手追趕時被街上的車撞死。若干年以后,女醫生維拉一家搬入了尼克曾經住過的房子,并在里面發現了一臺老式電視機。
當天夜里,風暴驟起,維拉打開了電視,忽然,電視中出現了尼克的身影,維拉意識到她和尼克的時空在某種原因下被連通了,她竭盡全力告訴尼克,不要出去,否則他會有危險……
更異常的是,第二天,當維拉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不在家里,丈夫、女兒全都消失了。她急匆匆地趕到了女兒的學校,卻發現昨天還跟她有說有笑的老師根本不認識她,她趕到丈夫的公司,丈夫看見她也一臉茫然……
維拉意識到自己可能改變了過去。為了回到自己原本的家庭中去,她必須和時間賽跑,趕在風暴結束、通道關閉之前,找到長大后的尼克,告訴他一切,請他幫自己回到自己的世界。
維拉在當代的時間線上尋找尼克、尼克在1989年繼續追兇,而這兩條時間線的平行敘事,形成了本片最大的兩個懸疑點:維拉是否回到了自己本來的生活?尼克是否真的活了下來?
這個故事起源于保羅自己的真實生活。
幾年前,保羅以為自己的生活很完美,他的事業不錯,婚姻完美,就像《海市蜃樓》中的貝拉一樣。然而,和妻子的一次小小的分歧竟然引發了兩人的一場激烈爭吵,由于沒有孩子,保羅和妻子因此很快離婚了。
“這整件事發生在一周的時間里,所以有一天我醒來,忽然意識到,也許我根本不了解和我生活在一起的這個人,也許我的生活根本就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樣。”
那時,保羅正在創作《看不見的客人》,但是,這個想法一直縈繞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于是,他決定把這個想法慢慢發展成為一個故事。
而且,《看不見的客人》取得的票房和口碑,讓他有足夠的資本去開發和拍攝《海市蜃樓》。
“海市蜃樓”的意思,就是你以為你看到的現象是真實的,但事實上并不是,這是這部電影一個很好的比喻。這部電影講的就是你認為的某些事物其實并不是你認為的樣子,“我喜歡‘海市蜃樓’這個詩意的解釋。”
兩條線平行敘事,鱗次櫛比的反轉隨著劇情推進紛至沓來,這樣復雜的故事結構,在保羅創作之初遇到了很大的難度。
“結構是最大的挑戰,就像把謎一遍遍疊加,雖然你知道劇情的走向,但是最難的是,怎么去講。
在這部電影中,過去和現在同時進行,而且兩條敘事線差了二十多年,電影進行到某個時刻的時候,觀眾會忘記過去的故事線。而我為觀眾留出想象空間,他們可以在這些空間里,自由想像有可能會發生的劇情。
比如,在結局的時候,我們刪掉了一場走向非常明確的戲,因為發展到這里,人物的走向已經很明顯了。而在某一點,兩條故事線再交匯,觀眾回到過去的故事線,繼續過去的故事。”
當問到保羅,他哪來的那么多反轉的靈感,他笑著沖我眨眨眼,“我有一個反轉的腦子!”
早在上學時期,保羅就選修了編劇課程。從洛杉磯讀完電影專業研究生回到西班牙,擺在他的面前有兩條路:第一,無論如何去拼一下自己的第一部長片電影;第二,成為一名工作相對穩定的電視劇編劇。
保羅選擇了第二條路。




“那個時候我覺得我必須要找到自己的特點,我的獨特的個人風格,所以我花了很多時間去尋找,我與眾不同的那點是什么?在西班牙,如果你第一部不成功,那么就再見了,所以我必須非常非常明確我自己的風格。我寫了很多的劇本、我為電視臺寫肥皂劇、拍電視電影、拍短片,來各種試錯,判斷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
就像你去健身房,你就會把肌肉練好,如果你每天都寫,你的腦子中的劇作思維就會越來越成熟。我做了五到六年的電視劇編劇,做那些肥皂劇,每一周,你都必須交一集劇本。所以,有很大的壓力,但當我決定投入到電影中去的時候,我發現,電視劇寫作的經歷對我來說是非常好的訓練。”
《海市蜃樓》第一版的劇本中,保羅以一個父親的身份作為主角創作故事,可是他很快就感覺到,父親和孩子之間的情感連接,是遠遠不如母親的。
“我需要以一個母親的角度來寫,因為母親對于孩子的愛要強烈得多,女人是賦予孩子生命的那個人,她與孩子有著天然的情感聯系。”
好的女性角色,無論是“大女主”還是”蛇蝎美人”,都能為一部懸疑電影增加不小的懸念。
希區柯克的電影中充滿了復雜而勇敢的女性,《后窗》中因為自己的勇敢和機智贏得了愛人的尊重和欽佩的女模特;《驚魂記》里為了找到殺害姐姐的兇手而不顧危險的妹妹……
保羅電影中的女性角色勇敢、精彩、堅強。




從《看不見的客人》中的“女律師”到《海市蜃樓》的醫生維拉,她們為了自己的愛人甚至可以犧牲生命,而她們對愛情要求忠貞不二、絕不接受打折的感情,最重要的是,她們掌握自己的命運,不被任何人所左右。
“我喜歡寫女性角色,可能是因為她們比男人更有智慧。”
所以,在《海市蜃樓》的最后,“雖然留了一個開放式結局,但是對我來說,以女主角愉快的微笑來結束才是重要的,她在這部電影里經歷了太多的事情,所以,她找到內心的平靜,就是結局。”
不僅僅是女主角,在保羅的電影中,每一個配角的身上都有故事,比如隱忍偉大的父親、良心發現的情人、塑料姐妹花、暗藏鬼胎的丈夫等等……
“在我看來,普通電影和好電影的區別就在于人物,你有好的情節,就像是跟觀眾玩了一場好玩的游戲,但是如果你有了好的人物,這部電影就會是一部好電影。”
當然,好的劇情最重要,好的人物次重要,最后,你融入好的鏡頭語言。
“如果你只有好的鏡頭語言,而沒有好的情節和人物,那么好吧,你的電影看上去很美,而對觀眾來說,他們不會買單的。”
《海市蜃樓》之后,保羅會和Netflix合作一部懸疑劇,一季八集。
問他,你希望被定義為懸疑片導演么?
他說,“我希望被定義為:我看這個導演的電影,永遠充滿了意外,無論是驚喜或是驚嚇。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我會去電影院看那些給我帶來驚喜的、意外的電影,我希望觀眾在看我的電影時也會有這種感受。也許我還是個孩子,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