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豐
幾年前,我在日本北海道開車撞了一個老太太。
那天是星期天,我和老婆帶著孩子開車去買東西,走的那條路是一條五車道的單行道。那天陽光明媚,視野良好,快走到中央大道的交叉口時,我剛確認了前面是綠燈,準備勻速通過的時候,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個騎自行車的老太太。考慮到后面還有孩子和老婆,我下意識地先踩了一半剎車,再把剎車踩到底。盡管如此,老婆和女兒還是撞在了坐椅靠背上。待車剎停時,只見車頭上滾上來一個人,又骨碌一下滾了下去。我下車,顫顫地走到老太太身邊,她橫臥在地,看上去有六十多歲,血流了一大片。我的腦子嗡的一下。這時老太太呻吟起來,老太太的呻吟聲多少給了我一個安慰——她沒死!我冷靜下來,掏出手機打給警察,報告了事發地點。
警察三分鐘就來了,還帶來了救護車,老太太被抬上了救護車,我接受警察調查。
警察:“誰打電話報警的?”
我:“是我。”
警察:“請把手機撥號記錄給我看一下,請出示你的駕照。”
這時,兩個女大學生走過來跟警察說,是那個老太太闖紅燈,她們愿意作證。
警察帶我到剎車處看了看剎車痕跡后問我:“你在哪里剎的車?”我說我也不知道,腦子混亂了。警察沉默了一會,跟我說:“如果你的速度是五十公里就應該在這里剎的車,如果你的速度是六十公里就應該在那里剎車了。”那我就在這里剎的,我指了指近處。
警察看都沒看,只顧著在本子上寫著什么。過了一會,警察大概寫完了,抬起頭對我說:“今天有人作證你沒有闖紅燈,老太太也說是自己闖紅燈的,你可以回去了,但不管怎么說,你明天來一下池田警察署。”
第二天,我去了警察署,警察對我一番教育后說:“即使你沒有過失也有義務去醫院看看老太太,這是道義上的問題。”我趕緊連連稱是。
當天下午,我和老婆買了點糕點去醫院看望老太太。走進醫院,稟明來意,一個護士叫我稍等,她去病房看看情況。只過了一會,突然聽到腳步聲大作,一幫人朝我奔來,我感到不妙,是不是家屬找我拼命來了?正在我猶豫是不是要拉著老婆逃跑時,這伙人已經沖到我面前了,跑在最前面的兩個人一邊朝我鞠躬一邊說:“真對不起,給您帶來麻煩了!”
我一時沒有準備,竟不知道怎樣回答才好。這時,跑在后面的幾個人也說話了,“實在對不起,她那么大歲數的人了還像個小孩似的闖紅燈,給您添了不必要的麻煩……”
我的眼睛濕潤了,我什么都沒說,只是不停地給他們鞠躬……
老太太本人也沒有責怪我,她說:“她那天腦子里想著事情,也不知怎么地就闖了紅燈了。”但我和老婆還是表達了歉意,我說:“如果我開車精神再集中一些就不會發生這種遺憾事了。”
走出醫院,我突然想哭,老婆笑著問我為什么。我不知道,我想說的是,盡管我對這個民族所犯的歷史罪行以及他們對待歷史的態度十分不滿,但在某些方面又不得不欽佩他們。如果一個民族能靜下心來,認真地對待每一件事,那么一切混亂、一切爭執、一切麻煩,都會迎刃而解。
做人也是一樣的道理,可是,我們,是不是都能做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