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雪純 (南京林業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 210037)
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以美國和前蘇聯為首的東西方各國對峙的“冷戰”進入白熱化階段。美國政府為促進經濟發展,放任各大企業和工業集團砍伐森林甚至噴灑DDT劇毒殺蟲劑等行為。這直接促使了自然生態鏈中大批植物、動物的消亡,且化學毒性通過食物鏈作用到了人體,引發了癌癥、畸胎等疾病的出現。這些跡象連同戰后的創傷、黑人等弱勢群體長期遭受的不公正待遇一起,激發了眾多青年人的抗議運動。即于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在美國興起的包括環境保護運動、反戰和平運動以及黑人民權運動等在內的反文化運動。
伴隨著反文化運動應運而生的,是反文化文學、反文化電影等頗具反叛意識與宣傳效應的藝術門類的誕生,生態文學正是反文化文學中重要的一部分。從本質上來說,生態文學的誕生映射著人類精神家園的迷失與對其的尋覓。雖然隨著雷切爾·卡遜的《寂靜的春天》、阿斯塔菲耶夫的《魚王》等一大批探討人與自然關系的優秀文學作品的誕生,人們開始認識環保主義,但直到七十年代,“生態文學”才正式開始作為文藝思潮被納入研究領域。
生態文學是基于人們在面臨嚴峻的生態挑戰產生的生態思考與生態理解。在十九世紀末,以梭羅的《瓦爾登湖》為代表的一系列文學作品表露出了生態思考與理解。但這些作品大多為隨筆或散文集,更側重體現作者的志趣。《瓦爾登湖》在1949年首次傳入中國,啟蒙了中國當代文學界的生態文學,但是尚未成氣候。
直到七十年代,隨著生態文學里程碑之作《寂靜的春天》的中譯本的出現,中國學界才開始對生態文學展開探索。一時間生態文學、環保文學、自然文學等開始出現,說明學者對其內涵的難以界定。實際上,這些名稱看似雷同,內涵概念卻存在著很大差別。“環境文學”和“環保文學”側重于環境保護,“自然文學”和“自然書寫”則局限于自然景觀,它們無論是審美高度還是外延范圍都遠遠低于生態文學。2003年,廈門大學人文學院教授王諾所著的《歐美生態文學》首次對外國生態文學領域展開了系統地研究,并在此基礎上對于生態文學內涵有了準確界定,即一種以生態整體主義為思想基礎,立足于生態系統的整體利益對人與自然的關系進行全新的審視與展現的文學形式。在生態文學的視閾中,人類中心主義與生態整體主義是與之緊密相連的重要環境倫理觀。
公元前五世紀,古希臘智者學派提出“人是萬物的尺度”催生了人類中心主義。但其真正意義上的起源,還需追溯到猶太基督教的《圣經舊約·創世紀》。該書在第一章的第二十六節制定出人與自然之間的等級制度,使得人類從大自然中抽離,成為唯一的“統治者”,基督教自此成為世界范圍內人類中心主義思想最為明顯的宗教。此外,西方的文藝復興與啟蒙運動在推動了社會發展的同時,也加劇了這一思潮的發展和壯大。
在這一思潮的推動下,自然的話語權逐漸微不足道,生態環境岌岌可危,人類群體中的有識之士意識到后果的嚴重性,提出了生態批評。這是一種涵蓋多個學科與文化領域的研究思潮,它將現實環境與文學理論結合,分化出生態女性主義、生態社會主義等學科。雖然生態研究有不同的理論基礎,但具備一個共識,即人類中心主義是所有生態危機的思想根源。人與自然并不是相互對立而存在的,自然不能決定人的命運,人也不能成為自然的主宰者,凌駕于自然之上。
《白鯨》是素有“美國莎士比亞”美譽的麥爾維爾在1851年發表的以海洋為素材的長篇小說。第一次工業革命時期,高速的工業化進程給生態自然環境和人類生存條件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危機。基于此,麥爾維爾借小說告誡人類“一意孤行地執行人類中心主義有朝一日必將招致大自然的報復,必須按照生態規律進行社會實踐活動,以實現人與自然、社會與自然的統一。”
《白鯨》呈現了人類中心主義的行徑,并且從生態主義的視角對所有行徑進行了批判。小說中的人類中心主義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書中人物對于“人類凌駕于大自然以獲取利益”這一觀念的肯定。如亞哈船長不為破壞自然的行為反思,而對腿被白鯨所傷耿耿于懷并走上復仇之路;二是全書對于“人類毫無節制破壞自然以謀求利益的行為,必將引起自然反噬”這一中心思想的體現。《白鯨》所體現的生態批評思想,為生態文學的發展奠定了良好基礎。
自20世紀40年代,環境倫理領城出現了以利奧波德為代表的“大地倫理學”、以羅爾斯頓為代表的自然價值論。這些觀點都有一個共同的取向,即要將生態系統的整體利益擺在比人類自身利益更高的位置,并在對人類的生活方式、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的評判中將是否能維持生態系統的完整與和諧作為最高的衡量尺度。“生態整體主義”環境倫理觀由此形成。
相對于人類中心主義和非人類中心主義來說,生態整體主義是一種系統、辯證的自然觀和倫理觀。生態整體主義倡導人們認識世界的角度不要局限于人類自身。但其并不完全否認人類在生存與發展過程中對于自然的改造,觀點的核心在于改造要維持在生態系統所能承受和恢復的合理范圍之內,因為從根本上來說生態系統的整體利益與人類的長遠利益是共存亡的。
《寂靜的春天》是美國女作家雷切爾·卡森在1962年出版的一部科普讀物,全書分十七章,生動描述了新型殺蟲劑DDT給人類和地球生態環境造成的難以挽回的后果。盡管這部作品受到了大批既得利益者的抹黑和打壓,但也喚醒了民眾對環境保護的重視。肯尼迪總統為此專門領導“總統科學顧問委員會”對書中所提到的公害化學物質進行檢驗,最終得到了與書中一致的結論。《寂靜的春天》由此成為了現代環保運動的開端。
在《寂靜的春天》中,生態整體主義思想已日臻成熟。書中提到“地球上的植物是生命大網絡的一部分”,因此人類必須自覺尊重和維護脆弱的生命之網。卡森試圖用與人類中心主義相對的生態整體主義替代人類原有的生態觀。雷切爾·卡森指出,當今的人類在與自然和諧相處之余要直面環境問題,而非無視或者逃避。
很長一段時間人類中心主義的橫行與生態整體主義的缺失,釀成了人類與自然、與社會乃至于與自我之間的疏離和危機。而生態文學的出現,看似只是簡單地探討人與自然的關系,實則卻是對這一系列危機的深度剖析,以達到解決“精神生態危機”的目的。這種思潮伴隨著生態整體主義的興起,進一步推動了可持續發展思想的普及,促進了和諧社會的建立與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