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義灝 李曼麗 (青島大學 266000)
從本質來講,攝影這門藝術是記錄攝影師一瞬間的情感。而在創作的過程中,攝影師對自己內心不斷解剖,將自己靈魂得到持續升華,因此每個攝影師在進行藝術創作時,會講自身的審美情趣反映到作品上。日本作為攝影藝術發展相對成熟的國家,孕育了眾多杰出攝影師,如果說森山大道、荒木經惟代表的是孤獨、男性化的日本,那么通過蜷川實花,看到的則是日本的絢爛、多情、脆弱。
蜷川實花出生于1972年,是日本著名的攝影藝術家,她的作品風格艷麗,用絢麗的色彩征服了無數觀眾,因此也具有很強的識別性。
蜷川實花出生在一個藝術世家,其父親是日本著名的導演及話劇泰斗——蜷川幸雄,也是對蜷川影響最大的人,在蜷川實花的記憶中,五歲那年父親帶她來到新宿車站,看到大都向右走的人,父親告訴蜷川要有自己的意愿,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這成為了蜷川實花的人生信條,使蜷川獨立、個性。而蜷川實花母親是日本著名演員,同時也是以為拼布創作家,在蜷川實花的描述中,她認為自己的色彩感來自于母親。正是這樣的家庭環境,成就了如今的蜷川實花。
蜷川實花的早期作品同大多數日本攝影師一樣,選擇黑白的色調,因為那時的蜷川實花覺得只有照片處理成黑白色,才算得上作品,但當時反響平平。直到她將作品拍攝成色彩極其豐富夸張的顏色,對色彩敏感度極高的她最終找到了屬于自己獨一無二的創作風格,引起攝影界不小的轟動。而蜷川實花所表達的絢麗世界的背后,往往流露著對生命的思考。
康定斯基對色彩這樣理解:色彩直接影響到心靈,色彩宛如鍵盤,眼睛好比音錘,心靈好像繃著許多弦的鋼琴,藝術家就是彈琴的手,有意識地接觸各個琴鍵,在心靈中引起震動。這也很好的詮釋了色彩在藝術創作中的作用,它能在很大程度上滲透作者的主觀情緒,同時能喚起欣賞者的情緒,營造出一個富有感染力的氛圍。
《惡女花魁》作為蜷川實花在電影方面的處女座,具有很大的影響力,這部色彩濃郁的影片講述了江戶時期一名名叫青葉的小女孩被賣入花街,學習當藝妓的故事,在其經歷一系列的感情挫折并且長大成熟后,最終找到真愛并逃離花街,去尋找內心的自由。雖然影片的情節簡單明了,但鏡頭內飽滿色澤的景致以及鮮明的風格使觀眾折服。
整部影片帶給人言而不俗、雜卻不亂的感覺,這多源于場景顏色與人物服裝色彩的統一。例如葉青室內的屏風色調,由淺黃、嫩綠、深藍、大紅、桃紅、艷紫、金色等構成,而葉青服裝的顏色均基于屏風的顏色,因此與背景保持高度一致,使人物與整個場景融為一體,十分協調,與此同時,蜷川實花在人物面飾和細節的處理上也十分用心,也呼應了室內的裝飾色彩,使場景的色彩豐富的同時又保持和諧。
在影片中,人物服裝及周圍環境的色彩都代表了人物的性格特征以及角色所占比重。例如在片中首位出場的人物——葉青的師傅,其性格表面看起來冷漠傲慢,但實則熱情善良,因此蜷川實花在其房間以及服飾色彩的選擇上,以冷色調為主,配有少量紅色,以此來表現這位花魁的性格特點。而葉青在成為新任花魁后,場景的色調以對比強烈尖銳的紅、綠為主,這種尖銳直接的對比暗示著葉青激烈矛盾性格的對立面,及其慘烈的愛情之路,使觀眾能夠更好的體會人物內心世界。在主人公的童年階段,因其童年生活是凄慘的,因此包括場景色彩在內,大部分使用冷色調的自然光,而孩童內心是真實純真的,所以景致不帶有任何情欲色彩。在葉青成年后,慢慢被這個世界所同化,夜間的戲份逐漸增加,光色也逐漸變暖,甚至艷麗,表達了葉青成年后眼中包含物欲的世界。影片隨著主人公的成長,由少年時的粉色、藍色、黃色逐漸到戀愛中期的五彩斑斕,再到失戀時的黑灰色,直至最后成為花魁后紅、黑、金色等艷麗演的的出現,都表現出其內對世間萬物情感的改變。
影片的色調時而香艷,時而凄涼,這都與人物的心理活動緊密相連的。不同的光色迎合著主人公不同的心理感受,這種顏色的渲染同樣使觀眾更深切的體會人物的內心。例如葉青在成年后,面對物欲橫流的藝妓生活,心中充滿了悲憤與厭倦,獨自一人倚窗長嘆,影片的色調隨之由紅、黑、金轉為令人壓抑的朱紅、深藍和紫色,以此來展現葉青命運的多變。蜷川實花運用顏色來表現主人公由少年到青年時期轉折中心理情緒的變化。
《狼狽》是繼《惡女花魁》之后,蜷川實花的又一電影作品,影片講述了女主莉莉子進行極高的全身整容手術后,脫胎換骨成為大明星,但也因此付出極大代價的懸疑故事。電影同樣展現了她對色彩的高敏感度,蜷川實花通過高純度色彩的結合詮釋出自己獨有的審美。
影片的開頭就出現了大量的高純度顏色,且有紅色羽毛飄落,給整部電影奠定了一個詭異的氛圍。莉莉子的臥室以紅色為主色調,這種濃艷的色彩表達了她內心強烈的欲望,室內設有藍色陳列物,紅與藍高強度的對比使房間更加詭異。警官與莉莉子交談的休息室的壁紙是深藍色的,在蜷川實花鏡頭下的藍色給人一種高強度的壓迫感,令人感到可怕。
莉莉子所整容醫院使用了大量的白色,而醫院里的人都仿佛機器一般,她整容修復時凄慘的嘶叫,給人冰冷、麻木的感覺。當鏡頭出現她穿著血紅色的長裙,躺在紅色的的冰冷地面上,周圍堆著五顏六色的指甲油以及散落一地的藥丸,黑色的長發瀑布一般“流淌”在地面上,整個畫面濃烈且恐怖,甚至感覺到莉莉子的絕望與無助。影片的結尾,莉莉子的出場不再是以前的奢華耀眼,而是選用白色背景,面對冷漠無情的閃光燈,莉莉子在巨大的壓力下刺瞎了自己的右眼,鮮血噴涌而出,而此時再次出現了片頭紅色羽毛,與白色舞臺形成強烈的對比,冰冷、麻木、絕望、無情匯聚成恐懼,充斥著每一個人的內心。
在蜷川實花的作品中,紅與黑是她最喜歡的顏色,而紅色是她使用最多的色彩,她曾說:“紅色給人熱情精神的感覺,但它也有恐怖的一面,而黑色是我天生所愛,我衣服最多的顏色便是黑色。”因此在影片中,蜷川實花大量運用紅與黑去詮釋美麗下的黑暗。
“物哀”一詞,是我們了解日本攝影文化時不得不理解的一個詞語,日本藝術美的根基正在于此。早在公元8世紀,《古事記》《日本書紀》以及日本最早的歌集《萬葉集》等古書中,開始出現了“物哀”這一審美理念,包括《源氏物語》在內的日本文學作品,其中均體現以“哀”為中心的“物哀精神”。
物哀由感動而來,最終又由感動升華為哀,這種外在的形式通常表現為對事物的感嘆,這使物哀不僅僅有哀傷情緒,還包括感動、憐憫與同情。物哀的情感是經過歷史的沉淀以及藝術的磨練共同產生的一種獨特的美感。物哀作為日本獨特的審美特性,這種文化在蜷川實花的作品中隨處可見。
蜷川實花所拍攝的金魚、花朵、藝妓都是日本傳統藝術中表現較多的事物,通過對它們的拍攝,表達出蜷川實花對世事的物哀之心。蜷川實花在接受采訪時說:“我喜歡拍攝花朵、金魚,因為他們都是經過過人工馴養的東西。”金魚和花朵正如蜷川實花一樣,受環境的的影響,一方面接受著西方的文化,另一方面傳承者傳統文化,在社會的跌宕中形成現在的自己。
“浮世”一詞來源于日本佛教,是指人間的輪回和虛無縹緲。“浮世繪”有人生如過眼云煙,入世行樂的意思。浮世繪通常描繪日本民間的生活以及自然風光,也逐步形成了日本最具特色的藝術表現形式。
正如上文中提到的《惡女花魁》這部電影,其飽滿的色澤呈現出濃烈的日式風情,這部電影的配色靈感來源于浮世繪繪畫,使用了大量的高飽和度色彩,給觀眾帶來一種絢爛至極的感覺,這部電影可以被稱為一場關于日本浮世繪藝術的饕餮盛宴。近代的西方繪畫藝術,尤其是印象派的發展,都受日本浮世繪藝術的影響,作品雖然在色彩上絢爛至極,但總體風格的基調卻常常是嫉妒的冷艷和凄涼。
極致到甜膩的色彩,肆意蔓延的女性荷爾蒙以及浪漫唯美卻又難掩的憂郁氣質,構成了蜷川實花的影像世界,但是她的本意不僅僅是讓觀眾停留在對色彩的贊嘆,而是華麗背后的污濁和虛空。在蜷川實花的身上,我們深深的體會到日本名族對自身的思考,如何利用本民族的特點和元素去進行藝術創作,將會是值得我們思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