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構、懸念與外延：論電影剪輯

孫延鳳 （江蘇師范大學 傳媒與影視學院 221000）

一、引言

即使是富有表現力的拍攝角度也不足以充分而全面地在銀幕上表現出拍攝對象的含義。要徹底做到這一點，唯一的辦法就在于，把各個鏡頭聯結起來，按照一定的順序把它們裝配成一個統一的更高級的有機體。在影片的創作過程中，最后一道程序就是剪輯這項極為重要的工作。1可見，剪輯在電影創作中的重要地位和特殊作用，剪輯完成了電影敘事的筋骨。一部電影拍得再怎么好，如果剪輯不成功，也會導致前功盡棄。

一位美國電影理論家曾經說過：“電影創作的主要任務在于物質和思想的刺激，而這種刺激又來源于剪輯的因素。本文將采用理論與具體案例相結合的方法從敘事、結構和外延三個方面展開對電影剪輯的論述，旨在厘清剪輯在電影中具體功用，在前人的理論基礎上做進一步的充實，以期能夠用于指導具體實踐。

二、結構：剪輯完成電影的敘事結構

剪輯是電影的語法。電影的敘事結構是電影的結構關系與表達方式，包括時間畸變、空間呈示、敘述方式等各要素在一個整體結構中的配置、分解、整合與對應。2而配置、分解與整合需要靠剪輯來完成，如何將影視要素完美結合將是衡量剪輯水平高低的重要標準。

（一）通過剪輯完成影視文本架構

電影敘事慣用的兩種模式是線性結構敘事和非線性結構敘事。而這兩種模式的表達全依賴于剪輯技法。線性結構是電影敘事最常用的方法。如《教父》這部黑幫電影，其間既有社會的重大變革，又有人物命運的轉折，這部電影包含眾多的故事情節點，這些點如何連線，線如何成面，形成完成的故事架構，都需要通過剪輯將故事娓娓道來。

相較于線性結構，非線性結構的運用反而能使影片達到一種不同凡響的效果。如《美國往事》這部展現社會圖景的電影，四個多小時的時長中蘊含了大容量信息，展現了人物的一生。這部影片將人物現在的生活狀況與過去的回憶穿插剪輯，并不是按照人物從童年到老年的現狀這一條單線剪輯敘事的，而是多個線索并行。用老年時的某個事件倒回到過去的某個事件，而將現在與過去融合剪輯時用了一個特別好的轉場——相似性轉場。如在面條和麥大他們把喬除掉后，面條擔心法蘭奇也會將他們除掉，所以很生氣麥大之前沒跟他溝通處理掉喬的事情。他們開著車沖進大海一起“游泳”，當沖入大海后，面條不見了，麥大他們拼命尋找面條，而此時海里正在作業，挖泥機上下轉動，他們擔心面條被挖泥機挖走了。此時剪輯師將海里挖泥機的鏡頭與現實生活中垃圾車里的攪碎機鏡頭進行相似性組接，將故事由過去拉回到現實生活，也交代了面條并沒有死。

（二）通過剪輯完成影片內部各要素的組合關系，形成風格

影片節奏是由影片的結構和鏡頭的長度不同的處理所形成的節奏，不同的組織結構和表現形式，因此就會有不同的剪輯節奏。通過剪輯將影片中內部各元素，如畫面、聲音有機結合起來，從而形成一部影片的風格。故事性是一部電影的生命力所在，無論是舒緩大氣的風格還是緊張快速的節奏，都得依賴于純熟的剪輯技法去實現。藝術取材于生活，卻在生活之上，它是對生活的抽象與剝離，每一個鏡頭都傳遞一種特殊的強調，而影片風格的界定源自對鏡頭的取舍與選擇，即剪輯塑造影片風格。鏡頭捕捉到生活中典型的事物，通過剪輯將鏡頭與音樂匹配，形成影片的風格。如電影《戰狼2》中，影片一開始就是使用了快速剪輯的手法，挖掘機拆墻、墻倒、村民抗議等幾組鏡頭交錯剪輯，每個鏡頭不到兩秒鐘，以高速剪輯呈現出拆遷的暴力與不人性，以及村民的不滿情緒。當冷峰出現的時候，鏡頭時長剪輯變長，表現了小飛家人看到小飛骨灰時的悲愴，暈染了情緒，傳遞了情感。與之前的暴力形成鮮明對比。而后冷峰回憶起跟小飛一起在部隊的事情時，鏡頭剪輯速度又加快，表現他們在一起的愉快時光。

三、懸念：剪輯之氛圍營造與心理呈現

懸念在電影中的設置非常普遍，可以通過顛倒蒙太奇實現懸念的營造。先把故事的結果呈現出來，讓觀眾隨著影片的講述一點點走進故事里。這種剪輯手法的運用可以很好的把控觀眾的情緒，讓故事的不規則感給觀眾帶來新鮮的感官享受。

（一）剪輯完成氛圍營造

麥格芬是希區柯克作品中最獨特的詞匯，意思是并不存在的東西，它表示一個話題或一個簡單的情節和意念，并由此而生發出來的懸念和情節。3電影可以通過剪輯手法的運用，將不同時長不同景別不同構圖的鏡頭拼剪在一起，營造一種氣氛，完成一種懸念的表達或情節的演繹。

影片《美國往事》就運用了顛倒蒙太奇，現將面條的現狀拋到觀眾的眼前，通過一個個無縫轉場讓觀眾走進面條的故事，讓他們了解面條的一生。其中有一個片段是面條和麥克斯一行人把錢存完之后，歡快地在道路上走著。突然，多米尼格在拐彎處看到了巴格西，他們轉身就跑。可憐的多米尼格不幸被巴格西當場打死。其他四個人都紛紛躲避起來，巴格西手持槍在木箱和車子之間小心翼翼地找尋他們。影片將斜眼和麥克斯的趴在箱子上面往外望著巴格西的面部特寫鏡頭剪輯在一起，狹小空間給人一種緊促感，兩個狹小空間的緊張驚恐的面目特寫連在一起給人緊促恐慌的氣氛是雙倍的。一組巴格西尋尋覓覓的中近景之后，帕克里克一對圓溜溜的大眼睛在兩個木箱的夾縫中出現，緊接著是出現巴格西的腳突然一停，面條在輪條中看著巴格西，也是一個特寫鏡頭，之后是巴格西的腿在后退，帕克里克驚恐的眼神特寫，巴格西看到帕克里克之后得意的面部特寫，將這幾個特寫鏡頭高密度的剪輯在一起，營造一種緊張的氛圍，同時也制造一種懸念：面條他們四個人會不會被巴格西發現。此時的畫面讓人屏住呼吸，期待下一刻局面的出現，引人入勝。這一片段的剪輯采用拼剪的技巧，在剪輯的過程中，針對每個角色與巴格西的關系，用拼貼剪輯法，每個特寫鏡頭不能獨自表達某種情緒或氛圍，而將他們有機結合在一起就可以生發出具有某種特殊意念的表達。將不同人物的相似表情特寫進行拼貼剪輯，從而刻意為片段敘事營造一種類似懸疑的緊張表達。

（二）剪輯完成心理呈現

影片中人物的心理需要借助剪輯來表現。在剪輯裁剪技巧上可采用挖剪與拼剪實現某種心理的表達。如影片《小偷的故事》構建了三個時空，三個開放性的結局。影片中男主角在追蹤女主角的時候，剪輯中并沒有將男女主角的全部路線展示出來，而是將中間某些運動多余的地方剪掉，只將演員的表情特寫、動作特寫以及必要的場景剪輯在一起，有效的提升了節奏。影片中將男主角往前張望、女主角回頭看的鏡頭重復拼貼呈現，把男主角鬼鬼祟祟、女主角懷疑的心理表現地淋漓盡致，剪輯出懸念感。

電影《美國往事》中的經典片段面條偷窺黛博拉跳舞，這一段沒有一句臺詞，通過剪輯很好的完成了心理呈現。音樂聲中，黛博拉在廁所后面的雜屋里跳舞，當一組動作完成后，她向墻上的洞口望去，洞口外面的面條則急忙躲閃，而后又伸出腦袋繼續偷窺，女孩則繼續跳舞，跳著跳著，她又向洞口望去，面條又急忙將頭從洞口挪開，略帶緊張。一會又試探性的將頭伸出來去看黛博拉跳舞，直到肥莫出現叫黛博拉去店里幫忙。黛博拉將音樂關閉，從臺上下來，她又向洞口望去，面條再一次躲閃。在三個回合的眼神的躲閃中，運用蒙太奇手法將面條對女孩的愛慕之心以及男孩青春期的羞澀表現的淋漓盡致。這個片段剪輯出面條一種欲說還止、又欲罷不能的心理，以及黛博拉也很喜歡面條卻故意裝作不在乎的心理。通過剪輯，表現力男女生青春期的彼此好感萌動期的美好感覺。同時，也為觀眾制造了一種懸念：黛博拉到底有沒有跟面條走到一起。這是一個美好的開始，也是一個故事好的鋪墊。

四、外延：剪輯完成人物情感的延續與釋放

剪輯點往往決定著鏡頭的長度，也決定著鏡頭內人物的動作、情緒、情感釋放的力量。在電影的敘事單元中，剪輯點是基本的詞匯，和畫面有機統一在一起，形成鏡頭詩性的訴說。

（一）剪輯完成人物情感延續

在電影剪輯中選取契合的剪輯點，從內容邏輯和視聽語言兩方面將故事連接，從而在敘事上做到延展性，做到形散而神不散，故事傳遞的情感積累得以逐步進行。4如電影《美國往事》當老年的面條重回肥莫的餐館時看到了自己心愛女人的照片，心中仍有掛念，畫面配合著音樂傳遞一種深沉悲涼的情感。面條來到衛生間，站在馬桶上，拿開墻面的一塊小板，從這個小洞往雜屋里面望去，給面條一個眼部特寫，后面剪輯的畫面卻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在隨著音樂跳舞，將故事拉回到過去，也是面條回憶過去情感的情緒延展，繼續抒發他的回憶之情。女孩朝小洞望去，面條趕緊躲閃，繼而又重新出現，而此時已經是少年時的面條，通過相似性剪輯，完成轉場的無縫對接，由此開始敘述主人公一生的故事。通過剪輯使內容邏輯和視聽語言兩方面將面條的現在和過去的故事連接起來，從而在敘事上做到延展，使面條的情感積累得以逐步進行。

（二）剪輯完成人物情感的釋放

剪輯可以通過音樂、音響與畫面的有機結合將情緒和情感自然呈現，可以抑制或興奮觀眾心理，不僅能夠將影片內容展現出來，而且能夠更加地深入主題，釋放人物情感的釋放，更有利地傳達思想內涵。《美國往事》中帕克里克用自己積攢的錢買了一個奶油蛋糕去交換佩姬的身體。當他來到時，佩姬正在洗澡，他瞥見佩姬的半邊裸背，眼睛發亮、心里發慌小鹿亂撞，但也只能耐著性子在門口等候。帕克里克此時面對屋里屋外兩個誘惑——性欲與美食。影片將多個角度的鏡頭畫面剪輯在一起，他打開包裝紙一個正面鏡頭，一個側面鏡頭，兩個鏡頭剪輯在一起，而不只單純的用一個鏡頭，更能增強帕克里克對美食的欲望，以及在肉欲與美食之間徘徊。他非常渴望得到佩姬的身體滿足青春期的生理欲求，也非常渴望吃到美味的奶油蛋糕。帕克里克吃包裝紙上的邊角料、吃櫻桃、以及大口吃蛋糕都分別剪輯了正面鏡頭和側面鏡頭，而且每個鏡頭時長都在10s以上，且都是近景，這種剪輯手法的運用配合著憂傷的音樂，傳遞出一種大氣的悲哀感。在面對美色和美食的誘惑時，帕克里克還是選擇了后者，最后他狼吞虎咽的大口將奶油蛋糕吃掉，釋放了帕克里克對美食的渴求。也反映出在經濟蕭條時代，物資及其匱乏，人們對美食的本能需求凌駕于對性欲的需求之上。

五、結語

通過闡述，發現如下：剪輯不僅完成敘事，還能使用多種方式敘事，如倒敘、插敘，可以單線敘事，也可以多線交叉敘事；剪輯通過控制鏡頭時長、景別搭配可以是影片形成不同的節奏與風格；可以通過特殊的剪輯技法，營造懸念感，制作某種特殊心理情境；剪輯還可以完成情感的延續與釋放。

注釋：

1.吳金濤.后現代主義文學碎片與電影蒙太奇[J].電影評介，2007（10）：81-83.

2.李愛菊.科波拉電影的敘事結構探析[J].遼寧經濟管理干部學院.遼寧經濟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17（06）：51-53.

3.王同杰.《天才槍手》：反程式化敘事與剪輯技法全解析[J].電影評介，2018（01）：46-48.

4.李毓美.影視敘事中情感的積累與釋放——分析《太陽照常升起》剪輯特色[J].傳媒論壇，2018，1（16）：162+1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