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佳澍
想要回一趟老家的愿望全家人醞釀了很久。終于,我跟隨父母回到河南省襄城縣山湛北鄉首山坡坡——我闊別6年的故鄉。
首山是一座很不起眼的小山,卻是八百里伏牛山之首,位于千年古縣襄城縣城南2.5公里,海拔不過300米。自它而西,群山逶迤,直接嵩華;自它而東,一馬平川,沃野千里。首山狀似臥牛,向右回首,似在關照身后群山。小時聽老人說此山也叫南瞅山,想想倒有幾分道理。
首山對于兒時的我來說是一座神秘的山,這里不僅是七圣采銅迷蹤之地,也是上古高士許由洗耳之處。漫步北坡,你就會看到中州第一禪林乾明寺,聽聽這座千年古剎的晨鐘暮鼓;山頂平闊之處是沿襲百年來的首山民俗風箏會賽場,可以想象萬千紙鳶放飛春風里的壯觀景象;走上南山腰,你可以看看明朝萬歷年間工部尚書姚繼可的故鄉——北姚。
在我印象里,首山也是一座花果山,我跟著堂姐在滿目青翠的山坡上采過野花,也曾在叔叔承包的果園里摘過桃子、柿子、李子、梨……
在山民眼里,首山可是一個聚寶盆,它盛產的紅石鮮艷柔韌,是建筑和打造石貨的珍貴原料。十多年前,周邊村民開始瘋狂挖掘采石賣石,數年后,他們腰包鼓起來了,萬元戶多起來了,山體卻干癟裸露成了石渣山。
如今,我行走在平坦光潔的環山公路上,只見山野嶺峁間鋪滿綠毯,一群群的山民彎腰在坡上栽種著什么。是麥苗嗎?母親撲哧地笑了:閨女!下去踩踩泥、摸摸葉、問問吧。
繞過櫻桃溝,沿著環山渠,山腰的果園里隱隱露出一片紅色房頂的“農家樂”,一個農婦正在梯田里干活,那正是我的嬸娘。聽到我母親的招呼,她氣喘吁吁地跑到地頭,沖著我們喊 :“俺們都忙著移栽油菜苗哩!”
我從小喜歡家鄉的油菜花,它讓我著迷,讓我遐想。她不嬌不艷,不俗不媚,百姓喜歡它,她是鄉野之花,是農民自己的花。它樸實低調,坦然燦爛,是山民的天然寫照。
冬去春來的天空,也是油菜花的天空。登上首山之巔俯瞰家鄉,似乎一夜之間,大地鋪滿金黃。陽光下,大片大片的,黃得惹眼,黃得熾烈,黃得甜蜜,黃得沉醉。那是一幅色彩明麗的水彩畫,那是梵高打翻的調色盤。油菜花像大海一樣洶涌壯觀,襯托出天空越發澄澈如煉。我才真正意識到這片土地正是我魂牽夢繞、生生世世向往的人間天堂。
嬸娘喊著我的乳名。她雖然年過花甲,但體態勻稱健碩,那一對豌豆花一樣明亮的眼睛勾起了我往事的回憶。她嫁到我們落后的山村時,連生了3個男娃。為了走出貧困,她和男人沒明沒夜上山挖石頭賣錢,不料丈夫在石渣坑里被巨石砸折了腿,此后她家日子過得越發凄惶。盡管山腰里還有自家的56棵柿子樹,早先山路沒修,果子不能及時賣出去,眼睜睜看著柿子落地爛掉。
她興奮地告訴我們:“農家樂”飯店正是她開的。這幾年,政府號召治理荒山,發展生態觀光旅游農業,村里的水泥路直通山頂,沿山20多個村莊種油菜超過萬畝。趕上這好年景,她又鼓足勇氣承包了27畝桃園,搞起林下循環經濟,林里養鴨養雞,清冽的山泉水滋潤得雞鴨蛋口味好,城里人稀罕著哩。
“游客偏愛油菜苗兒。過去生產隊種油菜是為了充饑、度春荒,現在種油菜是為了打扮咱家鄉。到了花開果熟,城里人像趕會一樣來游玩、采摘、照相、拍片兒,俺農家樂的生意也紅紅火火……”40年前的愁人生活,如今被笑臉與舒心代替。
“一開春兒,咱山上節日不斷:油菜花節、櫻花節、馬拉松賽、櫻桃節、西瓜節、格桑花節、紅高粱節……你瞅瞅,環境好了,水清了,天藍了,山道村道光亮亮,土地升值了,日子越過越舒坦……”談起變化,她飽經風霜的臉兒笑成了一朵燦爛的油菜花兒。
“現在咱山里人不出村都有活干,鄉里干部們都在起早貪黑帶頭植樹呢。咱也要賣勁兒干,把以前欠下的生態債給還上……”
順著她的手指,我看到層層梯田里,機關干部們在植樹造林,山民們成群結隊在栽種風景。
大地黃好,人間沉香,懷抱紅土,眺望遠方,我的心田滋長出無限的希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