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寶
不小心開出的一朵花
母親鋤禾的時候,我在想著
重建。那些瓜藤在開花的時候
我在想著永遠的家。枯萎是閱盡了
翠綠與綻放。溪水清流
仿佛我們都被代替。薄云慈悲
忍而不發,決絕而執著
只有舍利緘默,像隱忍像比喻
微風,夕陽,藤蔓以及內心的纏繞
你不小心開出一朵花
像卑微與神圣
仿佛偶然,仿佛必然
以鳥為翅,隱蔽鳴叫
做一只蝴蝶引薦的迷途之路
溪流如抽絲,山巒如疑問
淡泊于我偶然的駐足
不用問,飛出的高度永不能及至
你我相視一笑的故地
城壘高筑,期盼的
是有意或無意的偷襲,而你
高飛,渡口是假象。只有
一聲喊叫,如承載
終將墜落,仿佛偶然,仿佛必然
畫的烏與想象的烏
畫一只鳥與想象一只鳥
確實不同。你可以把一片飄零的
落葉想成一只鳥,你可以把一個季節的
轉身想成一只鳥,你可以把偶然的悸動
想象成一只鳥。但你畫鳥的時候
必然先有輪廓,先有預設
先有我們可紀念的場景,就像
一支煙點燃,似有鳥鳴
似有枯枝,似有嶙峋白骨
可供我們有棲身之地
可供我們消解,彷徨,或者振翅一飛
但高度有時不是我們摸索的必然要件
只有心里的鳥像隕石墜入湖心
那時,或許似乎模糊了水天的界線
想象的鳥和畫出的鳥可能重合
秋樹上的麻雀
枯葉落下,半枯的葉子在枝頭
簌簌發抖。更綠的葉子在喊著口號
邁著整齊劃一的步子
像壯士等待赴死
那些麻雀是無處可藏了
落在地上是枯葉,飛到枝頭也
即將飄零,唯有鳴叫,才能顯露
嘴角邊一絲金黃,才能呼應
枝頭飄蕩的號子。側目向樹
有白天穹壓下來的婆娑
如神應允
林間的一棵小樹
像一個孩子,張開小小的懷抱
陽光透進來,一只金色小貓
他低下翠綠的頭,撫摸細細的鳴叫
仿佛他立即成塔
仿佛這座塔是一萬聲貓的鳴叫組成
那綠葉狀的瞳孔,掛在
纖細的手臂上。更粗壯的手臂
在吼叫,裹擁絕對光亮乜視
樹干上的眼睛橫豎都有
更大的葉片折射出綠光
透過我們日漸長出的白翳。而
他,只輕擁一只金色小貓
用呵護,抵消來自于前世的內心沖突
以防成虎
原諒
你不原諒我,我原諒你
話就說到這里,就像花兒
就開到果實到來之際
你在奔跑時長出翅膀
偶然的想法,是你脫落的羽毛
你說,飄蕩是倒塌,還是
起伏。一片南山因枝蔓而活
因菊瓣散落而死
因你說:“子嗣”而凍結
地里的蘿卜露出一半的白凈
已經紅了的柿子還掛在樹上
一位老者顫顫巍巍起身
眼前啊,小溪因風而起細碎的波光
似乎,周圍的一切都在相互原諒
暮秋的瓜藤
暮秋的南瓜握著小拳頭,抵消
掙扎。還開著的花,是隱喻
是一只蝴蝶蹁躚時的想象,是
衲子低下身,鋪開僧袍
你可曾想過,這頭如何連接
那端?你可曾知道采蜜者影現而不在
只有清癯如此,糾纏如此
但是啊,當它松開緊握的手
誰能阻止我路過時
涕淚橫流的對望
(選自《安徽文學》2019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