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峰：保護深海就是保護人類

李菡丹

中國從曾經難以望他國項背，到今天正在為“認識海洋、保護海洋、經略海洋”做出越來越多的貢獻，中國已經逐漸走向國際深海舞臺的中央

走向海洋成為我們必然的選擇，而保護海洋不只涉及濱海、淺海，還包括半深海和深海，其中，深海更是占到了整個地球面積的49%。然而，在對海洋的不斷探索中，世界各國的科研人員先后發現了深海下不同深處的人類垃圾，深海垃圾的防治已成為全球不容忽視的問題。

近日，本刊采訪到中國大洋礦產資源研究開發協會秘書長、“蛟龍”號項目負責人、海試總指揮劉峰，他說：“看似離我們非常遙遠的深海環境污染已相當嚴重，并正在危及深海生態系統的健康，保護深海環境刻不容緩。保護深海環境就是保護我們人類自己。”

“認識海洋.保護海洋、經略海洋”

《中華兒女》：1991年，您來到初創的大洋協會，從此跨入深海事業。據您了解，我國乃至全球深海污染程度是怎樣的？

劉峰：從科學家掌握的情況看，海洋的污染不僅僅局限在近海，各類污染物已經嚴重威脅到深海環境安全。在太平洋無風帶、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和夏威夷之間還有一個巨大的垃圾帶，面積是英國的6倍。在太平洋、印度洋及中國南海水深2300-5100米的海底，我們都曾發現大量的人類生活垃圾。

最近一次科學家對海洋最深的海溝一一馬里亞納海溝進行探索時也發現了塑料垃圾。馬里亞納海溝和克馬德克海溝，分處南、北太平洋，彼此相隔數千英里，但科學家在兩處都發現了持久性有機污染物。在海洋深處4500米生存的生物體也檢測出微塑料。深海污染物難以打撈，且多數性狀穩定、難以降解，其對環境的危害持續而深遠，并最終將通過深海食物鏈的逐級匯聚進入人類體內，這已經為相關研究報告所證實。同時石油開采運輸、漁業養殖捕撈、非法傾倒垃圾等也會加速深海生態環境破壞。

《中華兒女》：請您介紹一下保護深海主要體現在哪些方面？我國在調查研究保護深海方面的發展歷程是怎樣的？

劉峰：首先，認知深海。深海由于其高壓、低溫、黑暗、腐蝕等特點，給人類認知海洋帶來天然阻隔，觀察了解深海依賴深海探測裝備、依賴深海監測裝備等。第二，保護海洋需要建立相應法律、法規、制度。比如國際上《聯合國海洋法公約》、國際海底管理局和國際海事組織出臺的相關規則規章;比如“國家管轄海域外生物多樣性養護與可持續利用（簡稱BBNJ）協定”國際文書談判也即將為劃定公海保護區做出具體規定。第三，全社會必須樹立環保意識。深海污染物絕大部分來源于陸地，因此保護海洋環境不能就海洋論海洋，必須堅持海陸統籌、全人類共同努力，從源頭上杜絕對深海的污染排放。

我國的大洋工作起步較晚，但發展迅速。1990年4月，中國大洋礦產資源研究開發協會（簡稱中國大洋協會）的成立，正式吹響了我國有組織進軍深海的號角。隨著我國綜合國力的增強、裝備水平的提高、環保意識的增強，白1992年5月協會組織了第1個大洋航次，到目前已經完成54個航次的海上調查，航跡遍布東西太平洋、南北印度洋、南北大西洋，調查的內容既包括深海礦產資源、也包括深海生物基因資源、同時還包括深海環境。

黨的十八大以來，在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指導下，深海環境保護得到高度重視，深海微塑料調查已經成為大洋航次的常規調查項目。習近平總書記關于“海洋命運共同體”的理念，更是為全球海洋治理、利用和保護海洋、建立國際海洋秩序指明了方向。

《中華兒女》：經過50年來的艱苦努力，我國在國際海底資源調查、礦區申請等方面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在深海保護工作中也取得一些突破和成績，能否請您具體談一談？

劉峰：在裝備技術上，以“蛟龍”號載人潛水器、“海龍”號無人纜控潛水器、“潛龍”系列無人無纜潛水器為代表的深海勘查技術裝備躋身世界前列。在國際合作上，我們提出合作開展西北太平洋富鈷結殼三角區的區域環境管理計劃（REMP）的倡議，積極參與管轄外海域生物多樣性保護、海底地理實體命名等領域的議題設置、規則制定。在法律法規上，《中華人民共和國深海海底區域資源勘探開發法》自2016年5月1日實施，把環保放在了特別優先的位置，為我們開展深海環境保護提供了法理依據。

可以說，在深海保護乃至整個深海事業中，中國從曾經難以望他國項背，到今天正在為“認識海洋、保護海洋、經略海洋”做出越來越多的貢獻，中國已經逐漸走向國際深海舞臺的中央。

“青年投身深海大洋事業，必有大作為”

《中華兒女》：由于技術門檻高，我國深海科研起步較晚、起點較低。經過一代代科研人員砥礪奮進、艱難攻關，我們取得了很多成績，逐步縮小了同國外先進水平的差距，但要真正實現趕超并非一朝一夕之功。現階段，我國深海事業的主要研究和保護方向是什么呢？我國深海科研人員面臨的主要難題是什么？在您看來應如何解決？

劉峰：加大深海資源和環境調查力度;推進以“蛟龍號”為代表的深海探測裝備的升級;建設符合國家需求規模的調查船隊伍，加快符合環保要求的深海開發技術的研發進度。同時，在國際上，積極參與國際海底礦產資源開發規章建設，積極參與BBNJ談判，國內完善《深海法》配套制度體系建設，為我國全面參與國際深海事務鋪路搭橋。

與國際海洋強國相比，我國深海研究的實力，如深海船隊、深海調查裝備等還不夠強;深海學科與相關學科的交叉研究還有待加強;深海開發裝備的基礎還相對薄弱;深海科學認知水平尚需要長期積累等等。對于解決這些問題，我很有信心。只要科研人員堅持獨立自主、創新引領，一定能突破各種阻礙，實現跨越發展。

《中華兒女》：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人因自然而生，人與自然是一種共生關系”。您認為應該如何構建人與海洋的關系？

劉峰：世界強國發展的歷史已經證明，向海而興，背海而衰，海洋提供航行通道、發展資源，調節凈化全球生態環境，是人類經濟社會賴以發展的物質基礎。但如果人類只是一味索取、無序用海，給海洋環境帶來超負荷壓力，必將引發大自然的反噬，最終危及人類自己。

全社會都必須樹立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的生態文明理念，走可持續發展道路。把海洋生態文明建設提升到綠色發展高度，提升到保護地球、保護人類未來的高度，以實際行動維護海洋生態環境平衡。

《中華兒女》：海洋特別是深海，是人類未來發展的藍色空間，也是國家長遠發展的戰略新疆域。而青年是祖國的未來、民族的希望，您認為青年應該有怎樣的海洋意識？

劉峰：一個國家的青年人有什么樣的海洋意識，關乎國家發展遠景。青年人應該有海洋人文意識，能了解我國乃至全球海洋基本地理信息，學習我國識海、用海、護海歷史;青年人應有海洋權益意識，清楚21世紀是海洋的世紀，要矢志不渝地堅定維護國家海洋權益。青年人應該有海洋環保意識，必須認識到人與海洋之間相互依存、密不可分的共生關系，并以實際行動自覺保護海洋生態環境。

我認為，青年人投身深海大洋事業，必定能有大作為，深海大洋事業也需要更多新鮮的血液、創造的思想去開拓。

責任編輯 張惠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