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

臧芊珺

時間的腳步漸緩，青藤盤繞瓦房，舊玻璃窗上倒映著零星的火光。四下蛙聲、蟬鳴隨著月光滑落到老槐樹的根下。我向著月亮的方向慢慢踱步，尋覓無瑕的月光，尋覓被月光照亮的時光。

小時候的月光，總照在外公燒起的爐灶旁。

我的外公是一所幼兒園的看門人，記憶中的他總穿著稍褪色的工裝服，上衣領口處的扣子敞著幾顆，露出里面被汗水浸濕的汗衫。一頂舊鴨舌帽壓得低低的，遮住他細長的眉毛和溫潤如水的目光。

外公總有做不完的事情，蹬一輛自行車去釣魚，養(yǎng)花、養(yǎng)鳥、養(yǎng)當鳥兒吃食的面包蟲，還充當幼兒園的水電工和木工。后來我對外公的印象總是他坐在小馬扎上弓著身子在修整木柜。在那幅畫面里，外公粗糙的臉頰邊縈繞著一圈模糊的光暈，嘴角微微上揚。外公的笑總是充滿木頭的氣味，簡單，又讓人安心。

冗長的夏日夜晚，月光鋪滿了園中坑坑洼洼的泥地。外公喜歡搬兩個小馬扎到院子里，將爐灶就地架好，火紅的火苗撩撥著銹跡斑斑的鐵鍋，外公將大塊大塊的菜和肉倒進油鍋里，油花在熱鍋里迅速升騰起一股裊裊香氣，而我總會捧著臉在一旁看外公炒菜。有時外公會捧出一臺方方正正的老式收音機，里面的人聲“咿咿呀呀”地不知在說些什么，間或傳出悠長的歌謠。

待到晚飯做好，我和外公并排而坐，捧一個花瓷碗，盛著一大碗的米飯，配上月光，外公會講起他從前做煤礦工人時的故事，有時又會講起一些短小的童話故事。那些故事的主人公，有時是春天的花苞，有時是勤懇的農夫，有時是外公自己。

那無數個安靜的夜晚，月光在滿是泥土的坑洼中流淌，在亮閃閃的油鍋中流淌，在外公握著菜勺的掌心里流淌，在隱沒于黑暗中的滑梯上流淌，在蟬忽高忽低的聒噪聲中流淌，在收音機豎起的天線旁流淌，在外公沉靜的眉眼間流淌。它們在潺潺的歲月長河中流淌，流進我的心里，照亮有外公陪伴的漫長歲月。

外公說，那些故事的主角勇敢、聰明、寬容、善良，希望以后我也能一直如此。

這些愛和勇氣，還有那一束束盛開的月光，悄無聲息地照亮了那段轉瞬即逝的童年時光。

今晚的月光清明如水，帶我穿過時光，尋覓幸福，尋覓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