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先忙完電視節的事,明天就開始忙電影節的。”高希希導演在采訪間歇修改著為白玉蘭獎頒獎典禮準備的發言稿,無比忙碌,卻也面帶笑意。高希希導演的電視劇《幸福像花兒一樣》《新上海灘》等為觀眾所熟知,不過,擔任第25屆上海電視節白玉蘭獎評委會主席并非他此次上海之行的全部,他的新電影《八子》也要在這個夏天與觀眾見面。
文/ 邱驪吉
江西是著名導演高希希的老家。即使去北京之后很少回家鄉,他也一直念著那片紅土地。而他執導的新電影《八子》,也與他的家鄉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在為白玉蘭獎頒獎典禮準備發言稿而忙碌的傍晚,他停下筆,抱著雙臂開始回憶他拍攝這部電影的契機。
20世紀30年代,贛南地區曾有一位楊家老人,她在紅軍第五次反圍剿的艱難時期把八個兒子都送上了戰場。她一直以為兒子們都能回來,天天站在村頭等,最后沒有把兒子們等回來,但等來了新中國。
在瑞金的中央革命根據地紀念館,高希希看到了這個真實的故事。“剛好想拍一部獻禮新中國成立70周年的影片,江西省委宣傳部和贛州市委宣傳部之前也多次來到北京,希望我回老家看看有沒有鮮活的題材。”他回憶道,“說實話,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個故事。其實贛南地區已經根據它創作過一部采茶戲,叫《八子參軍》,切入點主要是母親和孩子之間的信賴與交流。”
在有著“紅色搖籃”之稱的江西,曾發生過無數動人的真實故事,而高希希導演覺得八子的這個故事最感動他的除了母子情,還有在戰爭中成長的孩子們。所以他為電影《八子》選擇了另一個切入點“成長”。“我把八子的成長作為這部電影的一個主題。”不過,考慮到一部電影的時長有限,沒有足夠的空間把八個兒子的經歷一一道來,他最后決定略過中間六個兒子經歷的事件,選擇八子中的“一頭一尾”,也就是重點講述大哥和滿崽的故事。

#電影《八子》導演高希希攜主演劉端端、岳紅、邵兵出席第22屆上海國際電影節開幕式紅毯
“在我們家鄉,家里的最后一個兒子都叫滿崽,‘滿了’的意思。”高希希導演在手心比劃著電影中小兒子的名字,特別介紹了一下這個名字的含義,“至于‘崽’,崽崽嘛,山字頭下一個思,一般來說都是家里最受寵愛的孩子。”
電影《八子》中,飾演大哥的是曾主演經典電影《紅河谷》《緊急迫降》的邵兵,高希希與他已經有過多次合作,一早就認定了這個理想人選:“邵兵其實不用多說,他的表現力我很了解。在這部電影的劇本創作完成時,我腦海里閃現的人物就是一個有包容感、有軍人氣質的大哥哥形象,我覺得他肯定合適。”
而對于最重要的主角也就是小兒子滿崽的演員,高希希做過很多選擇,最后我們看到的是出身話劇舞臺、近年在電影《繡春刀2:修羅戰場》等影視作品中有精彩表現的年輕演員劉端端。被問起選角理由,高希希導演表示:“看到端端的第一眼,我就在這個孩子臉上看到了一種稚氣。稚氣又倔強,我覺得這就是滿崽需要的東西。”另一方面,他也認可這個年輕人身上屬于演員的覺悟。
“第一次見面時,我就告訴端端,演這部電影可能會很苦。他對我說,導演您不用考慮這個,只要是對角色有意義的,我都能接受,您就說怎么拍吧。”說著說著,高希希導演露出了笑容,“我一聽就非常開心。雖然到了正式拍攝的時候,他自己也沒有想到會那么苦。”

#電影《八子》劇照
電影《八子》開始拍攝時,剛好遇上了贛南地區幾十年不遇的雨季。
此時距離電影的上映日期已經非常接近。
“真的是整整46天沒有晴過一天。”高希希導演回憶說,“就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幾個主創最后討論決定,反被動為主動,我們就要這個天氣。因為我們仔細研究了一下歷史,發現八子這個故事還真有可能就是在這個時間段發生的,那我們就把陰冷的天當作老天爺對我們的恩賜,而不是考驗。46天后太陽出來了,我們還不高興,因為電影的影像風格基本就像是在原始森林里,我們要的就是那種霧蒙蒙的感覺。”
撞上這樣的雨季,整部電影的拍攝過程自然稱得上艱苦。高希希導演提到,為了貼合當年紅軍戰士們的作戰環境,演員們幾乎每天都要在刺骨的冰水中躺上幾個小時。“我要感謝我們劇組的全組成員,他們都很優秀,每一個人都是非常忘我地在工作,我一喊停機,就看到每個人都凍得直哆嗦。”
采訪高希希導演的這一天,正是第22屆上海國際電影節開幕式的前日。電影里的母子三人也已在上海團聚。他們的講述同樣驗證了這部電影拍攝中的諸多不易。著名演員岳紅在片中飾演八子的母親,她表示當看到拍攝現場的景象時,被深深地震撼了。為了表現當年激烈的戰爭場景,所有出演紅軍戰士的演員都要在雨季的林地里摸爬滾打、翻越陡坡、躲避炸點。

#電影《八子》劇照
高希希導演對這部電影提出了一個要求,就是“極端的真實”。“因為如果你沒有真實的細節和環境,你就無法塑造那一群英勇的戰士,無法表現他們是在如何艱難困苦的條件下作戰的。”而這也成了實際拍攝中整個劇組必須面對的挑戰。
“我們是沒有替身的,所有的鏡頭都是自己上。”劉端端坦然表示自己從拍這部電影的第一天就開始受傷,“我覺得電影嘛,還是真實點好,全是演出來的話,觀眾看著也難受。拍攝的時候我就沒戴護具,因為萬一穿幫不就要再拍一遍?其實在演的過程中沒什么感覺,拍完才發現整條腿都爛了,之后泡在水塘里又容易感染,所以幾乎每天身上都要帶點傷。”
電影里的大量爆破戲同樣是一大挑戰,《八子》的爆破班是與高希希導演合作多年的老班子,水平是國際頂尖的。“他們拍這部戲都很興奮,還專門來跟我說,導演你這次就不用顧忌了,我們準備了2000多個炸點,完全夠你炸。”然而,高希希要求他的爆破班把炸點數量再翻一個倍,“我說2000個炸點肯定不夠我炸。”
實際拍攝中,面對約5000個炸點的量,整個劇組都承擔著不小的壓力。經驗豐富的邵兵向劉端端傳授過一些注意事項:“我說你一定要把每個炸點都看清楚,尤其是從山坡翻下來的時候。端端問我,拍戲這么多年了,拍到爆破戲還會不會害怕。我說我也怕,而且我們在拍戲的時候,高導還會喊再近一點。”
嚴格的高希希導演,其實也和演員們一樣為《八子》的拍攝過程緊張著:“我們在呈現真實、呈現細節的過程中,不得不承擔一定的風險。你想啊,萬一演員受傷怎么辦,萬一炸點的藥量過了怎么辦?既要精準地去面對,又要精準地去呈現,這個是很難的。但最后出來的畫面確實是能讓我們震撼的,我覺得很好。”
作為導演,高希希有自己的堅持。“我拍起戲來,對演員和劇組里的其他工作人員是有種‘不管不顧’的心態,一心只想把我心目中的影片呈現給觀眾。”他如此總結道,“這次拍攝確實是非常艱苦,幾乎所有媒體都會問,這么苦的情況下演員是怎么堅持的。我有一個概念—不論是作為創作者,還是作為表演者,完成作品是最重要的。至于是否吃苦,應該說這本身就是該吃的苦,因為沒有這種苦,你是沒有一個好作品可能呈現給大家的。”
“一部關于愛與成長的電影。”高希希導演本人對《八子》的定義聽來有些出人意料,但他是認真的。盡管是以真實歷史與壯烈的戰爭為題材的電影,《八子》中也仍然能看到對人性的細膩刻畫。風掃過故鄉的稻田,遠方是為國奮戰的兄弟,村口站著望眼欲穿的母親,這一幕連演員都為之感動。
“電影講的是家國的大情懷,但我們演的時候不演大情懷,我們從小的地方挖掘真實的小情懷。” 劉端端、邵兵與岳紅三位主演,一致認為他們演繹的就是最質樸的人間真情,“大情懷是交給觀眾解讀的,我們只是把這個故事演繹出來。”
高希希導演所堅持的真實,其實也不止于在全劇組一同經歷的46天的大雨和5000個炸點。演員們在銀幕上展露的情感同樣大都是他們的真實流露,一個真實發生過的故事本應如此娓娓道來—找到哥哥兵營的小兒子,不顧大哥阻攔也想留下;而與母親約定過要保護弟弟的大哥,只想讓他活著回家去。他們都說高希希導演的這部電影并不難演:“兄弟就是兄弟,母親就是母親,戰士就是戰士,每個人都是真誠的。”
高希希認為整部電影主要講述了滿崽的成長,而滿崽的成長也代表了當年的長征精神。“父送子,妻送郎,踴躍當紅軍,保衛蘇維埃。”通過這部電影,他也向觀眾傳遞了家鄉人民共同的歷史記憶—楊家老人和八子的故事里有歷史上千千萬萬普通贛南人的剪影。
“我們現在能坐在這里,和當年烈士們的犧牲是分不開的。”上海陽光明媚的初夏的午后,高希希講述了在他心中這部電影蘊藏的真意。從他的話語中,能聽見一份對家鄉深沉的愛:“紅軍戰士前往抗戰前線的路上,我們贛南地區大概犧牲了十幾萬人。也就是說在長征路上,每走一公里,可能就有一個贛南人倒下。這段歷史是非常生動感人的,不是用文學作品造出來的。我們的作品只是在某種結構上把它呈現出來,說實話,連拔高都談不上,因為歷史本身已經足夠有高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