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虎屯

張惠民

西遼河邊上有一片一眼望不到頭的大草甸子，在大草甸子南邊有一座山崗，山崗上是一片蒼蔥茂密的樹林子。樹林子里常有野獸出沒，每當夜深人靜之時，呼嘯的山風吹來，虎吼狼叫，從遠處一聽，好不瘆人。

一天，太陽剛剛壓山，一個小羊倌趕著一群羊從山腳下路過。突然，從山崗的樹林深處竄出一只花斑老虎。小羊倌還沒弄明白怎么回事，老虎叼起一只小羊，三蹦兩竄就鉆進林子中去了。小羊倌嚇得臉色蒼白，眼淚在眼圈里直打轉轉。

這時，牛倌栓柱趕著牛群從山坡走過，見小羊倌哭喪著臉，禁不住加快腳步走上前來。栓柱生得五大三粗，有一股永遠使不完的力氣，無論誰有困難，都盡力幫忙，這一帶的窮哥們兒都十分喜歡他。另外，栓柱因為從小在草原長大，騎馬，射箭、摔跤，樣樣技藝高超，方圓幾百里一提起栓柱的大名，都佩服得直豎大拇指。

小羊倌見栓柱扔下牛群向自己走來，淚珠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來。“怎么了，兄弟？”栓柱用手撫著小羊倌的肩膀，匆忙問道。小羊倌見了栓柱如同見到自己親人一樣，一邊哭著一邊把剛剛發生的事情向栓柱說了一遍。栓柱聽完，眼睛眨巴了幾下，伸手接過小羊倌手中的羊鞭，說道：“兄弟，丟一只羊管家追問起來你可要挨皮鞭呀。我看，你把羊群交給我，你先回窩棚，如果有人要問，你就說羊群交給我了。至于管家那頭，有我呢！”因為栓柱的保護，小羊倌沒有挨著打，可是，自從老虎下崗叼羊的事情發生后，到大草甸子放牧的人們，從南崗經過時，一個個都提心吊膽，戰戰兢兢。

又是一天的傍晚，后山牧場有幾個孩子到遼河邊上挖野菜，又被老虎叼去了。栓柱知道信后，扔下牛群帶著弓箭跑向南崗。可等到他趕來，連老虎的影子都沒看著。栓柱回家后，決定每天放完牧，晚上帶著弓箭上山，尋找機會除掉老虎。就這樣，栓柱白天放牧，晚上到山上轉悠，幾天的工夫，把一個壯實實的小伙子累得瘦了。但他還是咬著牙一天又一天地堅持著。有一天，栓柱拖著疲勞的身子從山上走下來，猛然間聽到草叢里有人在輕輕地哼哼。栓柱撥開草叢，一步一步向前走著，在一個小水溝旁邊，發現有一個年紀大約十一二歲的小男孩橫臥在那里。栓柱上前將小男孩輕輕扶起，問他姓什么、叫什么？為什么只身一人躺在這里？小男孩頭不抬，眼不睜，只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腳。栓柱俯下身一看，馬上明白了。他把小男孩背回自己的窩棚。接著又弄了點兒酒給小男孩揉腳，借來點兒米給小男孩熬粥。一連幾天，栓柱放完牧就精心侍候小男孩。小男孩腳漸漸好了，可以自己扶著鋪板在地下來回走動了。這一天，栓柱對小男孩說：“小兄弟，今晚我就不在家陪你了。”沒等栓柱說完，小男孩好像知道栓柱的心思，馬上攔回話頭說：“栓柱哥，你是不是上山打老虎啊？”栓柱一聽，吃驚地望著小男孩：“你怎么知道？”小男孩瞪著大大的眼睛，笑了笑說：“我早就知道。我看你心腸好，給你出個主意，你看行不行？”栓柱一聽馬上笑道：“小兄弟，我也為打不著老虎發愁呢，你如果有好辦法，我可得先謝謝你。”小男孩伸出雙手一個勁兒搖，表示不要客氣，然后用手指著窩棚外邊說：“你今天上山，如果聽到樹林里呼呼刮起風，你就對山下連叫三聲‘來了，來了，這時，就會有一頭老牛沖上山崗和老虎搏斗。當牛和老虎廝打時，老牛一連三次沖向老虎，然后三次躲開老虎，牛躲老虎三次中的每一次，你要選準機會，用箭射老虎的頭，千萬不要錯過機會呀！”

栓柱一聽好生奇怪，這個小男孩講這番話是什么意思，看來這個小男孩一定有點兒來歷。但是，栓柱除虎心切，沒有時間詳細詢問，就備好了弓箭，走出窩棚，直奔南崗。當栓柱選好地形埋伏在一個樹叢之間時，忽聽山林里狂風刮起，樹枝抖顫，花草亂擺，栓柱顧不得多想，按照小男孩所說的辦法，對著山下連喊三聲：“來了！來了！”工夫不大，只見一頭黃色老牤牛，眼珠子瞪得溜圓，低著頭向山頂跑來。說來也怪，老牛還沒等到樹林，老虎就迎了出來，老牛用犄角頂，老虎用前爪抓，你來我去斗了幾個回合，老牛有些招架不住，它一邊向后退，一邊用眼睛斜視著栓柱隱蔽的地方。栓柱見此情景，急忙拉弓搭箭對準老虎，可又怕傷了老牛，猶猶豫豫，不敢放箭，直到老虎連連向前猛撲，老牛步步退后。老虎以為老牛已經怯陣，進攻的節奏不斷加快。老牛左觀右看，急得雙蹄緊跺。后來，老虎向前一撲，老牛只好退到山崗前，掉過頭“哞”的一聲滾下山坡，老虎并不追趕，轉身長嘯一聲返回樹林。栓柱一見機會失去，只好背起弓箭，無精打采地走下山崗。

栓柱一進窩棚，看見小男孩眼睛通紅，渾身上下如同水洗一般。他不由得大吃一驚：“你這是怎么了？”小男孩并不答話，調轉身，沉思了半天才生氣地說：“栓柱哥，你呀……”小男孩欲說又止。栓柱呆呆地站在窩棚里，有些不知所措。“你怎么不放箭？”栓柱急忙分辯道：“我怕傷了老牛，不敢輕易放箭。”

“我不是躲了三次嗎？”

栓柱一聽，猛地一愣。他兩只眼睛上下打量小男孩半天，才恍然大悟：“哎呀，我說小兄弟，那條老牛原來是你變的！”

小男孩一見自己話已說漏，只好照本實發：“既然栓柱哥你知道了，我就告訴你吧。我是靈云洞的童子，下山采藥剛剛飄下云頭，就讓老虎發現了，東躲西藏慌亂之中竟然忘記念動升騰之術，失身落下山崗。幸虧你救了我，我沒有什么報答你的，只想替你解除憂愁，盡快把老虎除掉。開始我腳疼不能施展自己的本領，現在腳好了，可是力氣不足，才讓你配合，可你……”

栓柱一聽是靈云洞的仙童，急忙上前準備重新施禮，可仙童連連搖手，栓柱只好作罷。過了一會兒，兩人雙雙坐在鋪板上，栓柱猛然間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語地說道：“仙童老弟，你剛才和老虎爭斗時，老虎直躲，是不是怕你的犄角頂它？”

仙童一聽忙說：“栓柱哥，你說得對呀。”

“那……”栓柱在窩棚里走了好幾個來回，始終不好意思開口。

仙童焦急地問：“栓柱哥，你是不是想出好辦法了，快說呀。”仙童一邊說，一邊搖動著栓柱的手。

栓柱見仙童言語懇切，就毫不客氣地說：“我聽老人們講，過去打仗擺過牤牛陣……”

沒等栓柱說完，仙童立刻高興地說：“你是說在牛的犄角上綁把尖刀吧？這可是個好辦法，栓柱哥，你現在就去找人打兩把尖刀，咱們一會兒就上山，趁老虎還沒緩過勁兒，把它干掉。”

栓柱一聽，轉身跑出窩棚。時間不長，手握兩把鋒利的尖刀跑回來，讓仙童仔細看。仙童端詳了半天，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

山風呼呼，窩棚內外一片清涼。栓柱手拿尖刀，身背弓箭，與仙童一前一后上路了。

走到南崗前邊的一片開闊地，仙童對栓柱囑咐一番，然后輕聲呼喚：“變”，頓時間，一頭老牛神奇地出現在栓柱面前。栓柱按仙童的安排，迅速把尖刀綁在了老牛的犄角上。

這時候，東方已經變白，天色漸漸發亮。栓柱躲在一旁正定睛觀看，忽聽到樹林里又是一陣狂風大作。隨著風聲，從樹林里跳出一只吊睛白額花虎。老牛一見，馬上迎了上去。可老虎一見老牤牛頭上明晃晃的尖刀，立刻躲開身子。栓柱一見，高聲喝喊，老虎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得一愣神，老牤牛趁勢對準老虎的腹部頂去。老虎三躲兩躲，最后只聽“哧”的一聲，倒在了地上。老牛接著又連頂了幾下，老虎再也不能動彈了。老牛見狀，掉轉頭“哞”的一聲又沖進了樹林。過了一會兒，另外一只老虎也被攆出山村。經過一番激烈的搏斗，老虎先后被頂死在后山崗上。

栓柱看見老牛把老虎全部頂死了，快步趕到老牛面前。老牛搖身一變，又恢復了仙童本來的模樣。栓柱一見高興得拍手擊掌，拉住仙童的雙手連連致謝。仙童面帶微笑地說：“栓柱哥，我該謝你呀！”說完，仙童又轉身一變，渾身上下又恢復了童子的裝束。仙童腳踏飄然而至的兩朵祥云，徐徐升到了空中。

栓柱一見，匆忙跟著仙童駕著的云朵在山崗上跑著。仙童見狀立刻端立在云頭，從手中的藥籃抓住點兒什么撒向了山崗。

山崗頓時香氣撲鼻，泉水飛濺。

漸漸地，從外地趕來的漢人也開始在這里開荒種地，積草囤糧。

選自《民間故事》

插圖：楊慧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