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嚴

焦松林

江湖是個講拳頭的地方。

五年前，武林盟主換上了金明亮。

金明亮不但拳頭厲害，而且手段也厲害，仿佛他就是上天派來的盟主一般，坐上了這把金交椅之后，居然再也沒有人能撼得動。然而越是如此，挑戰金明亮的人也就越多。

但五年來，每次勝出的依然是金明亮。每次勝出后，金明亮都會迎娶一位妻子。不知不覺間，金明亮已經有了五十一位妻子。

江湖人每每提到金明亮，不管男女，都會恨得牙癢癢。男人欲除金明亮而后快，女人則恨金明亮荒淫無恥。恨金明亮的人雖然多，可敢公然和他叫陣的人，已是越來越少。

前面敗在金明亮手下那么多人，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由此可見金明亮的手段有多么的毒辣。

少，不代表沒有。這一年，整個武林中又崛起了三股勢力。

首屈一指的，是梅花莊主雪曉峰。

雪曉峰一桿爛銀槍，使得出神入化。一旦出手，神鬼皆驚。見過雪曉峰槍法的人，無一不豎起大拇指。雪曉峰剛過22歲，年輕血性，聽到的贊譽多了，雪曉峰就有了和金明亮對戰一場的想法。雪曉峰還有一個想法，如果真打不過金明亮，見到處境不妙，就立即認輸，不和金明亮搏命。

第二股勢力，是鐵船幫。

鐵船幫是由在江河行船的水手凝聚而成。幫主水中生自己不但練就一身好武藝，水下功夫也是了得，能沉在水底一天一夜，都不用浮上水面呼吸。

鐵船幫和梅花莊一樣，坐大了之后，就被各個地方豪強邀去幫忙出拳頭。梅花莊和鐵船幫一旦被邀去出拳，打出的是浩大的聲勢，進來的是白花花的銀子，投奔這兩處的江湖豪杰也越來越多。

雪曉峰和水中生相互間也是聞名已久，不過他們從來沒有生過謀面的念頭。這二位都有想法，要奪取金明亮的盟主之位。他們也知道，一旦自己打敗了金明亮，馬上就會迎來對方的挑戰。既然這樣，不如不見。

第三股勢力，只有一個人。他叫孤峰。

孤峰是金明亮的師弟。當年師父只收了兩個弟子，一個是金明亮，另一個就是孤峰。金明亮當了盟主，孤峰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等金明亮連續娶妻，孤峰終于亮明了身份，表示自己和金明亮勢不兩立。他相信，面對如此荒淫無恥的人，如果師父在世，也會除之而后快。

金明亮能當上盟主，孤峰的功夫也是可想而知的。

整個江湖議論紛紛，對這三股勢力中誰能打敗金明亮進行各種預測時，一支誰也沒有聽說過的隊伍，于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午夜，出現在了江南梅花莊。

這支隊伍領頭人一襲白衣，白布蒙面，其他人的都是黑衣，黑布蒙面，人數有近百之多。一旦闖進莊來，見人就殺。

莊丁們竭力反抗，然而這幫人的功夫太高，莊丁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片刻間，梅花莊血流成河。

雪曉峰當夜酒醉，聽到噩耗后，頓時酒醒了大半，從床上一躍而起，又從墻上摘下了自己的爛銀槍，沖到了門外。

一個白衣人冷冷地攔住了他：“雪曉峰，聽說你的槍法蓋世，我們就來領教一下。”

“請！”雪曉峰出于習武之人的禮節，剛要行禮，那白衣人已是一聲令下：“射！”

他的身后立即現出眾多的黑衣人，個個手持弓弩，一支支羽箭射出，雪曉峰的槍法連施展的機會都沒有，他已成了一只刺猬。

很快，這個消息已傳遍武林。

鐵船幫水中生揚言，他一定要為雪曉峰報仇雪恨。誰也猜不透水中生所說的這個仇，指的是什么。

事實上，水中生只是借此來收攬梅花莊中僥幸沒死的好手。半個月后，鐵船幫一艘運載湖州絲綢的大船擱淺，水中生帶著一幫兄弟前往支援，船行至半途，遇到了一艘大船，遙遙地，能看到大船甲板上有近半百人的隊伍。

為首的，一襲白衣猶如孝服，白布遮臉，他的身后是一群黑衣人。

水中生聽說過雪曉蜂的死狀，立即產生了警惕：“退，往水里退！以船為盾，擋住他們。”

幫中好手聽到水中生的話，紛紛跳往水中。

那條大船之上的白衣人嘿嘿冷笑，手一揚，一只只裝著黑油（石油）的瓶子朝這邊擲了過來。瓶子沒有封口，一旦飛出，頃刻間灑遍河面。

“調頭，射火箭。”大船調轉方向，跟著就是一支支火箭從大船上飛出，朝著水中生他們這邊射來。

火海之中，水中生和他的一干手下連潛水的機會都沒有，就直接喪命了。

鐵船幫因為水中生的殞落，積累的財富也被這幫人洗劫一空。

再說孤峰，他憑著自己的實力，一路打上了武林盟所在的青山之上。前方的關卡共有十道。每一道，都有五六個高手。

孤峰連續打了四天。累了，他就地蜷縮而眠；餓了，他的包袱里裝有饅頭；渴了，他帶著一個大大的水袋。十個關卡被孤峰成功闖過。

孤峰來到了青山深處。

一處豪宅，眾多丫環婢女，50余位嬌艷絕色的女子，簇擁著一位麗人，端坐于正堂之中。

麗人起身迎客，腰間環佩搖曳有聲。孤峰一眼看出，她并不會武功。

“金明亮呢？我要見他！”孤峰吼道。

麗人掩嘴而笑：“這里哪有什么金明亮，這里只是我們這些小女子的住處罷了。”

不可能！孤峰不信。

“金明亮走了。像他這樣不要臉面的人，走了也好，剩下我們姐妹在這里，也能活得自在。”麗人柔聲說道。

孤峰感覺自己的拳頭打進了棉花。

“你喜歡錢嗎？”麗人問道。

隨著她的問話聲，幾個漢子抬著兩個大箱子走了進來。箱子打開了，里面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孤峰搖搖頭。

“那，你喜歡我嗎？”麗人不知不覺間，已走到了孤峰的跟前。一陣馥郁的香氣瞬間讓孤峰迷離了。麗人輕輕地在孤峰的耳畔呢喃道，“我叫百荷。”

不知什么時候，那些女人都不知所蹤了，唯有百荷偎在孤峰的懷里。百荷有如風中草，雨中荷，有如無骨一般地摟住了孤峰的脖子……？孤峰覺得口渴，百荷已將桌上的一杯酒遞了過來。酒水尚溫。

“盟主請！”她嬌滴滴地說道。孤峰一飲而盡。

“其實，我是金盟主的第52位夫人。”百荷忽然說道。

孤峰悚然一驚，可是他已經頭暈目眩，動彈不得。“我被你暗算了！你要殺我？”孤峰悔恨交加，他太大意了。

“不，我不殺你，我不會殺人。其實我也不想這么做，但是，我要是不做，我就會死，你明白嗎？”百荷憂傷地說道。

“做了，她就不會死。”隨著這個聲音，一個白衣男子走了進來。

他取下了蒙面的白布，正是金明亮。

“師兄，你，你好狠毒——”？孤峰仰天長嘆。

“師弟，你還是不懂。真正的盟主，靠的不完全是拳頭，靠的是心機。”金明亮得意地說道。

金明亮的話還沒有說完，孤峰一口酒噴到了他的臉上。金明亮大吃一驚，孤峰又是一拳，重重地擊在了他的胸口。

“師兄，你忘了，你做的這些，對我來說，沒用。我從不想當盟主！”孤峰笑了，“我是個出家人，無欲無求。”

金明亮胸前的肋骨盡斷。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發生的一切。

那些人，為了盟主之位，前來找自己對決。最后呢，不是倒在了財下，就是倒在了色下，更多的，是倒在了財色之下。梅花莊和鐵船幫的勢力越來越大，可那兩個當家的倒有自知之明，不敢來挑戰，但若金明亮不及時出手鏟除，必定后患無窮。

孤峰是個出家人，這點金明亮很清楚，他原本毫不擔心這個師弟。但是，孤峰卻殺上了山。先前那些前來挑戰的人，都被金明亮喂了獨門毒藥，不得不甘心受他驅使，幫助金明亮清除江湖各大門派，搜刮金銀，他們一個個的心里，正悔不當初吧！

“你要的是盟主的權力，我要的是師門的尊嚴！”孤峰說著，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看也沒看已倒在地上的金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