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血瘟神

何夢依

“瘟神”搶地

在清朝末年慈禧太后當政時期，當朝大紅大紫的權臣李鴻章到浙江嘉興地區巡視，發現整個嘉興地區農村地多人少，嚴重缺乏青壯勞力，導致大面積良田荒蕪。當時，“杭（州）、嘉（興）、湖（州）”三大平原是整個江浙兩省的糧倉，如果長期出現有田無人種的情況，那江浙地區糧食供應怎么辦？李鴻章心急如焚，當即馬不停蹄趕回京城奏報慈禧太后。

慈禧太后聽了，問李鴻章有啥好辦法。李鴻章沉思片刻后，如此這般地說了一通，然后請示慈禧太后是否可行。

慈禧太后沒說可行，也沒說不可行，只是略微點了下頭。

要說皇宮里的太監真是多如牛毛，其中有一個小太監是江蘇人，叫張桂芳，小名小芳子，是給慈禧太后端茶送水的內侍小太監。李鴻章的那番話，被這小芳子聽了個全。這天晚上，小芳子躲在自己的房間里，當即給父親寫了一封密信，讓父親依照他信中所言行事。

這天，嘉興桐鄉縣衙里來了一個外鄉人，這人見到縣太爺后，拿出一封信，說信是從京城里傳過來的，信上說的是慈禧老佛爺的旨意，讓縣太爺派人知會各鄉各村。

縣太爺看了信上的內容，不敢怠慢，馬上派人到各鄉通知，要求各鄉各村凡是“有田無人種”的，一律讓出田地交由持信人帶來的外鄉人耕種。這個持信人到底是誰？他為何有這么大的面子，能讓桐鄉的縣太爺如此聽話？

原來，這個持信人正是太監小芳子的父親張林忠，他仗著兒子在宮里當太監，又是慈禧太后身邊的人，地方上知縣府臺都讓他三分;現在又有兒子從宮里傳出來的密信，桐鄉知縣看到后怎敢不重視？因此，知縣大人派人到各鄉各村傳達“朝廷的旨意”，讓出田地交由他們耕種。

如果說張林忠帶來的人只是開荒種地，桐鄉當地百姓不會有太大的意見，但他們開荒種地只是個由頭，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大量圈地。有人甚至騎了一頭牛，由著老牛隨意走了那么一大圈，就說這是他家的土地了，然后叫人在地界上打了樁，拉起界繩，不讓當地百姓涉足。哪怕是原來土地的主人也沒用，如想進入，必須經過他的同意，否則，就唆使家人把那人打得半死。

不到半年，桐鄉大量土地被張林忠帶來的以及后來陸續而來的外鄉人侵占，使桐鄉本地人無地可種，即使有地，也只是一些下了種子幾乎無收成的“破地”，弄得當地百姓怨聲載道，視這幫外鄉人為“瘟神”。

眼看日子過不下去了，不少當地人便聚在一起商量該怎么辦。明爭肯定是不行的，那些人是“奉旨”來開荒的，連縣太爺都忌憚他們三分，自己這些老百姓又怎么斗得過他們？告官也肯定是行不通的，那么，明的不行就只能暗地里下手了。于是，他們喬裝打扮，乘著夜深人靜，偷偷潛入那些搶奪當地人田地的外鄉人家中，將他們綁架了。

人綁回來了，要怎么處置呢？這時，有人提議找陶公廟里的和尚幫忙。

當時桐鄉到嘉興古運河邊陶公莊有一座廟，廟里的和尚德高望重。雖說他們是方外之人，但看到桐鄉的百姓被無端奪走了賴以生存的土地，和尚動了惻隱之心，就答應了桐鄉百姓的請求，將綁架來的那些人關押在廟后一個院子里，并派人嚴加看管。

“瘟神”害命

事情一開始還算平順，誰知一個多月后，被關的幾個外鄉人接二連三、無緣無故地死了。這些人死的時候有一個共同特點：人瘦得皮包骨，但肚子大得出奇。

第一個人死后，廟里和尚只當是一般的病死，但陸續有好幾人患同樣的病死去時，他們就害怕了，認為是撞了“瘟神”。和尚趕緊派人通知當地人，讓他們想個辦法解決。桐鄉的老百姓這時候也害怕了，當初他們只是想把那些人抓起來，關一段時間后讓他們把搶去的土地交出來，哪想到會出人命！事已至此，他們決定毀尸滅跡。

事情定下后，有人開泥塘，有人挖河泥，把這些死了的外鄉人一個個埋藏到了泥塘里，用河泥遮蓋掩埋起來。廟里的和尚雖覺得這么做太傷陰德，但到了這個時候后悔也沒有辦法了，為了超度那些亡靈，他們決定好好做一場法事。如果是普通的死了人，所做法事也只是念念經，燒點黃紙而已，可這些人都撞上了“瘟神”，要做的法事也就不同以往：和尚除了念經超度外，還請人專門做了紙船、紙轎等高檔明器，在念了三七二十一天經文后，再在埋尸的泥塘邊點起一把火，燒了這些東西，稱之為“送瘟神”。誰也沒想到，這場法事非但沒把“瘟神”送走，還搭上了和尚們的性命。

外鄉人失蹤，一開始衙門只當是普通的失蹤案處理，后來發現失蹤的人越來越多，而且也不見有人出面勒索，根本不像一般的綁架案件，那些人的家屬就紛紛前去官府報了案。此案從知縣到府臺，一級一級呈報上去，最后上報到了京城。

憑空無故消失了不少人，京城的大臣們知道了，慈禧太后也知道了。慈禧太后大怒，要求馬上徹查，派了刑部大臣到桐鄉破案。可不管刑部大臣怎么努力查辦，就是沒有結果。后來張林忠不知從哪里得來的消息，說是陶公莊廟里的和尚派“瘟神”害死了他的鄉親。那張林忠得知這個消息后，立馬寫信把這事告訴兒子小芳子，說陶公廟里的和尚下毒害死了他的鄉親，而且還添油加醋地說這些廟里的和尚非但對他們下毒手，對有些本地人也不放過。他讓小芳子找機會奏報慈禧老佛爺，請她老人家無論如何也要為他的鄉人報仇雪恨。

事有湊巧，在刑部大臣接到朝廷密信，有了線索，但苦于沒有證據時，桐鄉當地又有人被陶公廟和尚“下毒”害死，死狀也和那些外鄉人一樣：皮包骨頭、腹大如鼓。刑部大臣得知這個消息后，不由分說就把陶公廟里的一眾和尚抓來嚴刑拷打。可憐這些和尚哪受過這樣的苦，最后被屈打成招，招認那幾個“外鄉人”是他們派“瘟神”殺死的。不過，他們至死也沒把當初綁架外鄉人的那些百姓給供出來。

案件“水落石出”后，這些和尚全部被判死刑，這也成了桐鄉一樁有名的冤案。

也正因為有這次的案件“告破”，京城里的人們聽說了浙江嘉興地區有“瘟神”會害人，桐鄉地多人少也是這瘟神造成的，就連當時的民間神醫喜來樂都奈何不了這“瘟神”。于是，人人談“瘟”色變。

“瘟神”真相

當時的人哪里會知道，這個所謂的“瘟神”其實是小小的血吸蟲，它們寄居在釘螺里面，隨釘螺漂蕩在長江兩岸地區，逢人畜就寄生于人畜體內，靠吸食人畜血液（熱血）生長。而且它是無性繁殖，所以，人畜一旦被這種小小的血吸蟲寄生，基本就沒有生還的可能。血吸蟲還有一個特異功能，它們在人畜體內產卵后，通過人畜排泄糞便，流入水中，再“尋找”到釘螺，寄居在里面發育生長成成蟲，再去尋找人畜吸血。就是這樣一種特殊的“瘟神”，使嘉興等地區嚴重缺乏青壯勞力，出現了大面積的土地荒蕪。

當初，李鴻章巡視嘉興時，發現那里“地多人少”，便向慈禧太后建議從其他地方遷徙人口到這些地方開荒種。沒想到，這個建議還沒正式實施，卻讓小太監小芳子偷聽到了。于是，他寫密信告訴父親，讓他帶領眾鄉親打著當朝太后慈禧老佛爺的旗號，到桐鄉等地區霸占良田。可令所有人沒想到的是，這些地區正遭受血吸蟲這個“瘟神”的肆虐，所以才出現陶公廟和尚派“瘟神”謀害他鄉親的冤案。

當時，清廷從上到下只知道桐鄉等地有這種怪病：只要有人遭遇“瘟神”，他就會只剩一張皮，肚子膨脹到不能再脹，就會死去。不要說在清朝，就是到了民國，有誰能奈何小小的血吸蟲？即使是到了新中國成立初期，長江沿岸十二個省份還在遭受血吸蟲的危害。

選自《山海經》2019.2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