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颯

“現代化”是我們無法避開的歷史語境,“全球化”是我們無法回避的歷史進程。中國的發展離不開世界,因此我們要“應時而變”。
今天,脫開全球化的背景來理解“水墨”的問題會使視野顯得過于局限和狹窄,并由于缺乏現實的意義從而不能真正地理解“水墨”的困境、其所面對的挑戰和未來發展的可能。
(一)當代文化所面臨的危機與挑戰
“今天,文化處于危險中,文化受到金錢、商業帝國和重商精神(收視率、營銷調查、廣告期待、銷售額、暢銷書排名)的威脅。商業消費社會將文化作品降格到凡俗產品的庸俗命運,與玉米、香蕉和柑桔等量齊觀,有意無意促進了文化和精神的淪落。”(布爾迪厄語)
面對著這個消費的世界,“世界所有的物質、所有的文化都被當作成品、符號材料而受到工業式處理,以至于所有的事件的、文化的和政治的價值都煙消云散了。(讓·波德里亞語)”
中國當代文化的發展同樣面對著這種危機和挑戰。
(二)“后歷史藝術”的謊言
中國的當代藝術成為了阿瑟·C·丹托所言的“后歷史時期”全球文化的一部分,它的特征在于它對各種歷史文化符號的“濫用”。這種對各種不同文化符號的“濫用”切斷了各種文化符號與原有文明之間的內在關聯。正是這種文化符號的“濫用”造成了中國當下藝術對其自身歷史文化的割裂;造成了文化符號的去價值化、去意義化和去內涵化;剝奪了文化符號在原有文明內所具有的文化內涵。當代藝術從而變得更具消費價值、庸俗化和令人乏味,它體現出一種真正的價值匱乏,也使得普通大眾對自身的歷史和真正有價值的文化變得更無感受性。
(三)“文明的沖突”
根據亨廷頓的觀點,中國,作為非西方文明的一種,必然要實現從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的轉變,非如此就不能在今天的世界中生存。但非西方社會的現代化并不意味著西方化。在一個日益全球化的世界里,并沒有產生一個完全統一的文化,非西方文明在接受了西方文明物質和技術層面的東西之后,在第二、三代人身上文化的自我意識卻加強了。

“在一個日益全球化的世界里……文明的、社會的和種族的自我意識加劇了。”(塞繆爾·亨廷頓語)
(四)“世界是平的”
當下信息、資源、知識、財富、技術每一天都在跨越國界進行著快速的流通和轉移,全球化是我們無法回避的歷史境遇,中國也正在這一歷史情景當中尋求自身發展的機遇和可能。今天的藝術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它是我們自身真實的社會歷史背景的反映和文化經驗的表達。
水墨,是中國文化中一個非常重要的構成部分,是中國文化保持自身文化的獨特性和歷史的延續性的不可或缺的因素。“文明的獨特性和特殊性是它們長期的歷史延續性。”(塞繆爾·亨廷頓語)
然而,水墨,并不存在一個一成不變的、毫無疑義的概念和理解。
(一)關于“水墨”的兩種解釋
一種解釋是把“水墨”同固定的媒介(水、墨、宣紙等)相聯系。在傳統文化的價值體系下這樣的理解是毫無問題的,因為在傳統社會的背景下,形式等同于價值。然而在今天中國的經濟屬性已發生根本的改變(2005年起中國已不再對農業收稅了),中國的文化屬性也正在發生深刻的變化,在全球化的歷史背景下延續過去的理解顯然已不合時宜。
另一種解釋是,“水墨”并不僅僅指一種與特定媒材相關的藝術表現形式,它實際上是指一種價值。它是延續了兩千多年的傳統農業文明社會中一個特殊的階層——“士”(讀書人階層、文人階層)——長期維系的一種價值體系。它代表了“士”的階層長期延續的一種價值理想:憂國憂民、獨立的文化人格、對學術的終生追求、對超出現實之外的虛擬精神家園的永恒追求。而“水墨”實質上是這種價值在繪畫上的表現。脫離了這種內在的價值“水墨”本身并不具備獨立的文化意義。
(二)在今天,“水墨”對我們意味著什么?
“文化認同,對于大多數人來說是最有意義的東西。”(塞繆爾·亨廷頓語)文化認同,對于一種文明或長期生活在這種文明當中的族群而言有著至關重要的意義。
“水墨”是中國“士”文化的一種價值體現。“水墨”維系、建構著傳統文化知識份子——整體上作為一個階層——的精神歸宿和價值取向。


今天面對“全球化”的世界所呈現出的重重文化危機,面對西方后工業時代的商業消費主義文化的影響,我們依然要問,在這樣一個時代,我們仍需要文化信仰么?我們需要心靈慰藉嗎?我們還需要生活和工作的終極價值嗎?
由于經濟的快速發展而造成的價值失落給這代人從精神層面上造成很大創傷,“水墨”所具有的價值是別的藝術形式無法取代的。“水墨”是我們面對不同文明的沖突和融合表達我們自身歷史文化經驗的重要方式。
這取決于“水墨”——作為傳統文化中最重要的因素之一——能否更加積極地面對文化現代性的挑戰。
“水墨”:
如何能夠從一種傳統藝術語言形式轉換為一種當代藝術的語言形式?
如何能夠從代表傳統社會文化生存經驗轉變為表達現代社會的文化生存經驗?
如何能夠真切地反映時代變化,與現代社會的生存環境真正的發生關系?
如何敢于面對中國兩千余年來發生的最大的改變而調整自身的文化因素使其具有現代社會的新的文化特征?
如何能夠在現代社會的背景下具有新的“合法性”?
面對這些文化現代性的挑戰,“水墨”該如何應答?
“水墨”:
能否在現代社會背景下具有更多的公共意識和公共屬性?
能否在中國現代社會的背景下把公共經驗和個人經驗有機地結合起來重新的表述?
能否體現現代社會城市公民從傳統社會農業文明的“內斂、保守、缺乏進取精神、缺乏對公共事務的關注”轉變為“關注個人價值、注重對私有財產及個人隱私的保護、公共利益和個人利益的協調和兼顧”的新的國民素質?
能否繼續延續和保留傳統知識分子的文化精神的獨立性?
能否抗拒現代世俗社會“權力”和“金錢”的雙重壓迫?
能否體現在現代社會背景下“價值承擔”的勇氣、新的批判精神和重建現代文化的新價值觀?
對于中國當代藝術的發展而言,最重要的并不在于形式(對西方各種現代藝術形式的模仿),而在于價值(價值的重建)。“水墨”,對于在延續我們文化的獨特性的同時確立我們新的現代文化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