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00元打一針“鹽水”，香港HPV宮頸癌疫苗爆假

南方周末記者 崔慧瑩 南方周末實習生 沈姝怡

HPV疫苗是被譽為“迄今為止世界上唯一能夠預防癌癥”的網紅疫苗，其中可預防9種病毒的九價疫苗，內地暫未大規模上市。香港衛生署公布的冒牌疫苗中期化驗結果顯示，檢驗樣本不含人類乳頭瘤病毒疫苗（又稱宮頸癌疫苗）的成分。

秦樺托朋友找了熟悉的中介，交1050元定金、付給診所6300港幣，單程飛行1093公里，遠赴香港才打到的疫苗，極有可能只是一針管“生理鹽水”或純水（滅菌注射用水）。

2019年7月31日，香港加維醫務及疫苗中心有限公司（簡稱加維醫務）宣布停止營業，并啟動破產清盤手續。這已是香港九價HPV“水貨”疫苗事件爆發后，第二家因向內地接種者提供水貨或冒牌疫苗而宣布破產清盤的香港醫療機構。

南方周末記者 崔慧瑩

南方周末實習生 沈姝怡

“可能我前腳剛走，后腳衛生署就上門了。”家住杭州，27歲的秦樺回憶道。2019年7月12日，秦樺在香港尖沙咀區的加維醫務，注射了第二針九價HPV（人乳頭瘤病毒）疫苗。

HPV疫苗是被譽為“迄今為止世界上唯一能夠預防癌癥”的網紅疫苗，其中可預防9種病毒的九價疫苗，內地暫未大規模上市。近幾年來在香港私人診所注射的市場價格翻了兩到三倍，數以百計的疫苗掮客長期盤踞在微博、微信、小紅書等社交媒體上，以“有長期合作的香港診所，能約到針”等噱頭招徠生意。

遠赴香港，打一針“鹽水”

九價HPV疫苗需在一年內分三次注射完成。“第一次去時人很多，在門口排隊好一會兒才進去，但打第二針時明顯感覺診所空蕩蕩的，只有我一個打疫苗的客人，還有一個前臺、一位醫生。”

中午12：30，秦樺從加維醫務離開。當天下午，香港海關與衛生署進行聯合行動，突擊搜查了這家醫務中心。此前兩天，觀塘信穎醫務中心也被聯合行動組突擊搜查。

香港民建聯立法會議員兼衛生事務發言人蔣麗蕓在接受南方周末記者采訪時表示，香港海關與衛生署在兩次聯合行動中總計檢獲238盒懷疑冒牌疫苗及210盒含有第1部毒藥（指需要藥劑師監管下領有牌照藥房出售）的疫苗，估計市值合共約103萬港元。

2019年7月24日，香港衛生署公布的懷疑冒牌疫苗中期化驗結果顯示，檢驗樣本不含人類乳頭瘤病毒疫苗（又稱宮頸癌疫苗）的成分。

有關化學及金屬雜質、可見異物及化學指標成分等檢驗已有結果。至目前為止，樣本中沒有發現有害雜質或可見異物。在觀塘的醫務中心檢取的樣本內，含常見于生理鹽水中的鈉和氯。有關樣本的無菌檢驗仍在進行中，預計可于8月中完成，結果將再作公布。

也就是說，秦樺托朋友找了熟悉的中介，交1050元定金、付給診所6300港幣，單程飛行1093公里，遠赴香港才打到的疫苗，極有可能只是一針管“生理鹽水”或純水（滅菌注射用水）。

2019年7月31日，秦樺等在加維醫務接種九價HPV疫苗的消費者從中介處收到了一份文件，表示該公司已經停止營業，并啟動破產清盤手續。

這已是香港九價HPV“水貨”問題疫苗事件爆發后，第二家因向內地接種者提供水貨或冒牌疫苗而宣布破產清盤的香港醫療機構。

“中介讓我們發郵件給診所的代理律師。”7月31日晚上，秦樺告訴南方周末記者，目前已經聯系不到加維醫務的其他相關工作人員。

“只謀財不害命”

“衛生署及海關暫時未公布有多少人使用了這些疫苗，假疫苗的來源也暫時未知。”蔣麗蕓接受南方周末記者采訪時回應說。

據香港特區政府一站通官網此前通報，在尖沙咀的加維醫務及疫苗中心，一名35歲的女董事及2名女職員被捕；在觀塘信穎醫務中心，一名49歲的醫務中心男董事及一名33歲的男職員被捕。

通報提到，根據香港特區《商品說明條例》，任何人銷售或為售賣用途而管有冒牌物品，即屬違法，一經定罪，最高可被判罰款五十萬元及監禁五年。此外，根據香港特區《藥劑業及毒藥條例》，任何人未有按照條文的規定而管有毒藥表第1部所列任何毒藥，即屬違法，一經定罪，最高可被判罰款十萬港元及監禁兩年。

“對這些打了假疫苗的消費者來說，至少在安全性方面其實不需要擔心，因為它只是謀財不想害命。最簡單的就是兩種成分，生理鹽水和滅菌注射用水（純的水），這倆打下去的不良反應率，肯定是比打宮頸癌疫苗更小。”上海市疾控中心原工作人員、疫苗專家陶黎納在7月25日的微博直播中說。

香港衛生署建議，若接種子宮頸癌疫苗后有不適，應尋求醫護人員的意見。如有懷疑是否需要接種或補打相關疫苗，應咨詢醫護人員意見。此外，注冊醫護人員亦應只向持牌藥物批發商購買已注冊的藥劑制品。

“如果有顧客質疑， 會以正貨注射”

此前，不少內地消費者信賴中介宣稱“香港的醫療監管很嚴格，假體檢/假醫生/假疫苗，都不會在香港發生”，進而放松警惕。

蔣麗蕓在接受《大公報》采訪時說，冒牌疫苗或已于全港各區“遍地開花”，當局應盡快公布疫苗檢驗結果，加強疫苗來源監管。

早在2019年5月，《大公報》就已曝光香港環亞體檢集團涉嫌提供“水貨”HPV九價疫苗的事件。該公司目前已宣告清盤結業。

媒體報道稱，11名曾在環亞體檢接種過HPV九價疫苗的內地游客上訴小額債審裁處。7月23日，審裁處接受了這11件內地游客上訴環亞體檢的聆訊。其中3名索賠者由于未出示每一支針劑價格證明，其案件已被延后至10月再審問。

據了解，在網絡上，陸續有更多內地消費者從針盒印刷、疫苗編號相同等細節中發現問題疫苗，并進行了相關投訴。

2019年7月12日，在針對冒牌疫苗開展聯合行動后，香港海關版權及商標調查科高級監督關建強說，“涉事醫務中心用兩個冰箱分別存放正貨和冒牌的疫苗。如果有顧客質疑，其會以正貨注射。涉事中心注射疫苗的價格和市場價基本持平，并非以低價招攬顧客。”

維權路漫漫

在“加維維權群2”里，像秦樺一樣在加維醫務及疫苗中心注射HPV疫苗的消費者還有150余位。群友統一將自己群備注改為“日期+第幾針”，方便了解彼此接種經歷。

群里熱烈的討論至午夜1點：有人擔憂“就怕（疫苗成分）有害”；有人懊惱“花錢受罪”；也有不少人通過郵件、電話等各種投訴渠道進行維權，“不然這樣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還有多少無辜受害者會繼續被騙？”秦樺說。

“7300港幣打了一針鹽水。”有人自嘲，群內備注資料顯示，這位男士在2019年5月12日打了第一針疫苗后，就沒再接種過。

在聯系不上涉事診所之后，不少維權者把“追責”的火力轉向了幫忙預約疫苗的中介。他們來自不同的渠道，有私人，也有杰誠咨詢等平臺公司客服。

多位群友表示，出事后詢問中介，才知道他們的預約信息被轉交給“上線”——名為“優鯨健康”的平臺來聯系香港診所。

官方網站顯示，優鯨健康是一家總部位于香港的跨境醫療與健康服務機構，目前已服務過30000位用戶，跟50家頂級醫療機構建立了合作。可預約九價HPV疫苗的診所包括悅仁醫療、脊骨神經科醫療中心、美兆健檢、環亞體檢集團佐敦店、觀塘店等13家。被查封的加維醫務及疫苗中心也在其中。9價HPV疫苗標價8300港幣。

有優鯨健康的下線中介表示，“診所是資質齊全的，操作也是正規的，萬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她建議消費者聯系優鯨健康，給他們壓力，盡早提出解決方案。

中介公司杰誠咨詢則回復說：“合作前也有相應的按藥廠方的信息查詢過，同時也簽訂合約確保正品才推出來預約；目前已聯絡診所負責人要求相應索賠；8月中會有最終的檢查結果，我們會相應起訴的。”

除與中介交涉外，維權者還在向香港消費者委員會提出維權，該機構要求消費者提交：被投訴本港商戶的電話號碼；附上清晰及完整之疫苗注射付款收據文件副本；要求的解決方案等。

有網友說，在注射疫苗后出現胳膊酸、肌肉跳、月經不調等不良反應，但也有人調侃，或許出現這些反應，才是幸運地打到了有效疫苗。在最終的無菌檢驗結果出來之前，他們仍擔心自己到底被注射了什么東西，對身體是否有影響。

（應采訪對象要求，文中秦樺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