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修建
那年秋天,我隨一支大學生志愿者服務小分隊,去寧夏西部的一個山村支教。
長途客車在沙塵飛揚的大戈壁上顛簸著,透過車窗,我忽然看見遠處曠野上有兩個年輕的男子,正站在一塊巨石上面,仰望藍天白云,雙臂揮舞著,似乎在呼喊著什么。家住附近的一位學生告訴我,他們原先是縣劇團的演員,后來劇團解散了,他們就出去打零工,閑暇的時候,他們隨便站在哪里,都會亮一嗓子,既然不能登臺演出了,就大聲地唱給自己聽吧。
我忽然想起了一位著名登山家說過的話—真正的登山者,并不特別在意成功登頂的那一刻,而是更在意一路登攀的愉悅。想想的確有道理,無法登頂的時候,慢慢地欣賞一下沿途的風景,不也是很好的選擇嗎?
在那干旱缺水的村莊里,莊稼活得艱難,牲畜活得艱難,百姓的日子也清苦得叫人心疼。然而,我卻十分驚訝地發現,我見到的人們一個個卻精神氣兒十足。從那一張張被陽光曬得醬紫、被風沙吹得粗糙的面頰上,我看到了淡定與從容,甚至看到了燦爛的笑,干凈得像澄碧的藍天。
我問一位七旬老者,為何大家生活如此窘迫,卻依然有那樣好的心情?老者平靜地答道:“誰都希望過上好日子,可總有很多夢想會落空的。播下瓜種,不一定能夠如愿地收獲到瓜,那么,為什么不懷揣一份好心情,欣賞一下瓜秧上面那些美麗的花呢?”
不能收瓜,就去賞花。這真是一種收放自如的灑脫,也是一種值得深思的人生智慧啊!我不禁對身邊那些平凡無奇的人們肅然起敬。
我新認識的鄰居,是一個見了叫人心生憐愛的小女孩,她因患有先天性的肌無力,在12歲那年失去了行走的能力。而此前,她酷愛跳舞,10歲那年她還曾登上過銀川市電視臺主辦的春節聯歡晚會的舞臺。
如今,她被疾病困在了床上,要想到外面去,就得讓父母把她抱到自制的那臺沉重無比的簡易輪椅上。父母身體也不大好,很懂事的她,便將自己的活動范圍基本都限定在了床上和院子里。更多的時候,她會趴在窗臺上,望著外面的世界,偶爾在父母的幫助下到院子里轉轉。
她笑著告訴我,她今生再也不能跳舞了,就編一些與跳舞有關的故事,寫下來講給自己聽,有時候也講給大人們聽,她還想投稿,爭取讓更多的人看到她寫的故事。她拿給我看她寫的故事,簡單的情節,簡單的語言,里面卻充滿了不加雕琢的童真情趣。
我為她的陽光心態鼓掌,問她:“不能跳舞,是不是感覺很遺憾?”她莞爾一笑:“剛開始,痛苦到幾乎活不下去,覺得老天真能捉弄人,賜給我跳舞的靈性,卻不讓我去跳舞。但現在,我已經完全想開了,不能花開,就請葉綠。”
不能花開,就請葉綠。剎那間,我的心靈被一種東西深深地震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