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夢

吳星緯

其他人在變強，而我在變態(tài)。

事情要從前兩天說起，我最近一直很困，明明也沒有熬夜，卻老在課堂上打哈欠，所以周日晚上，我想早點睡覺。

把書塞進背包里，我只不過一晃神，就看到一個黑漆漆的爪子橫在我眼前，我還以為是幻覺，趕忙晃了晃腦袋拼命擠眼睛，結(jié)果再一睜眼，黑爪子是我的手，兩只手都是。

“出來把牛奶喝了。”我媽在客廳喊我。

我怕她進來，趕緊把門鎖住，兩只手上面黏糊糊的，指縫間還有青蛙一樣的蹼，怎么也使不上力氣，最后還是用牙齒鎖住門。

即使如此，我還是感到一種深深的恐懼，如果門鎖得不嚴實，她進來看到我這副樣子，怕是得嚇?biāo)馈Ｎ宜浪赖氐肿￠T，從門縫里喊：“我不喝了，你先睡。”

“這孩子怎么回事兒？”我媽嘟囔幾句，幸好她的朋友們來叫她出去跳舞，她才沒顧上管我。

我松一口氣，靠著門板坐下了。對著這兩只巨手，我很害怕，用牙齒把袖子推上去，我看到黑色的鱗甲從我的血肉之中長出來，是沒有辦法弄掉的，除非我不想要這兩只手了。

如果只是兩只手也就算了，可漸漸地我發(fā)現(xiàn)我的身體也開始分泌黏液，整個人都要從衣服里面滑出來，黏液分泌的速度很快，我站起身來發(fā)現(xiàn)剛才我坐過的地方有一團水漬一樣的東西，害怕弄得家里臟兮兮的沒辦法收拾，我向浴室走去。剛走出兩步，我突然聽到自己的膝蓋發(fā)出“咔噠”一聲，而后我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回頭看，呵，我兩條腿變成一條魚尾巴了！

好在我摔倒的地方離浴缸也不算遠了，我用兩只爪子支撐著身體，劃船一樣向前挪動，我覺得自己像一只海豹，但海豹好歹能在百科全書上找到組織，我現(xiàn)在這樣子算什么？人面魚身海豹變異種？

翻進浴缸里，我放水把身上的黏液沖走，除了害怕，也沒有別的感覺。我才上中學(xué)，沒偷沒搶，按時上學(xué)，好好讀書，這是怎么了？這副樣子別說去學(xué)校了，就是出門也難，萬一讓人知道了，我爸我媽怎么看我？老師同學(xué)怎么看我？足球隊的隊員們又該怎么看我？

想著想著，我淚流了一臉，竟然就這么在浴缸里睡著了。

迷迷糊糊間，有人推我：“怎么穿著衣服？還在這里睡著了！不怕感冒？快，回床上睡去！”

是我爸的聲音，我一下子清醒了，雙手扒著浴缸邊緣坐起來：“爸！我跟你說！”

突然間，我看到我的雙手變回了人類的手指，難道剛才的一切都是在做夢？

“夢到什么了？把你小子嚇的。”我爸拍拍我腦袋，“有什么事兒明天再說，你看看都幾點了，明天起得來嗎？”

等我爸走了，我脫下濕衣服，站在鏡子面前，我還是我，沒有變態(tài)發(fā)育。

躲在被窩里查了會兒資料，世界上沒有一個我剛才夢境中的物種，我大概真的是眼花了，這才安心地睡下。

周一正好趕上體測，1000米長跑、跳遠、引體向上。我是校足球隊的，又是體育委員，這三個項目對我也沒什么難度，老師讓我去器材室拿卷尺。

這事兒本來沒什么難度，壞就壞在我拿完卷尺剛要出器材室的時候，聽到一聲“咔噠”。

卷尺被甩了出去，我像肌肉抽搐一樣倒在地上，但是我很清楚，那不是抽筋。先是手變成了巨爪，然后是腿變成尾巴。

我在地上掙扎著，聽到巨大的魚尾拍打地面的聲音，我太希望這是一場夢趕緊醒過來吧，可是地面是冰涼的，我的臉很疼，這不是夢！

我長時間沒有回去，老師急了，叫幾個人來催我，我聽到樓道里傳來的腳步聲，知道是我足球隊那幾個哥們兒，但是，我現(xiàn)在這樣子，怎么能讓他們看到？

我坐起來，把卷尺踢出去，背倚住門不讓他們進來。

“喂，老陳，你怎么大半天了不回來？老師還以為你迷路了。”他們幾個還有心情在外面笑。

“我有點兒不舒服，你們先走，替我跟老師請個假。”我大聲喊。

“你哪不舒服？怎么今天怪怪的？”

“有病去醫(yī)務(wù)室看，我們把你抬過去。”

他們叫我開門，我快頂不住了，第一次知道兄弟們的關(guān)心也是負擔(dān)吶。

反正雙拳難敵四手，門被推開了，我被那股力氣推著滑出去兩三米，撞到墻邊才停下來。

“不要看我！你們不要看我！”我用爪子捂住臉，頭一次知道灰頭土臉沒地方躲是什么感覺。

從指縫里，我看到他們的表情，很驚訝，但是完全沒有害怕，沒有因為我跟他們長得不一樣就離開我。

“老陳，”他們走過來戳戳我的尾巴，“你怎么變成這副樣子了？”

“我也不知道。”我郁悶地揚起尾巴不讓他們摸，“先扶我回去上課吧。”

他們幾個把我抬過去的，放在操場上。

老師看了看我：“你來得這么晚，其他同學(xué)1000米都測完了，剩你一個，開始吧。”

我拍了拍尾巴，他們跟老師說：“老陳是一條魚，不會跑步。”

老師瞥了他們一眼：“我們教出來的學(xué)生全面發(fā)展，怎么可能不會跑步？”

正好其他老師開完會出來，看到我，也往操場旁邊一站：“加油！大家都會跑步，怎么就你不行？”

我沒辦法，只好在操場上開始蠕動起來，同學(xué)們一開始也給我喊加油，鼓勵我像他們一樣。

我獨創(chuàng)的海豹突擊法，以每秒0.1米的速度前行，操場漸漸熱了起來，橡膠跑道烤得我難受，慢慢地，我呼吸不過來了，也跑不動了。

“加油！還有900米你就跑完了！”

“做人貴在堅持，他們都行，為什么你不可以？”

我?guī)缀蹩蕹鰜恚薏坏锰鸢虢沟淖ψ咏o他們看，撒點孜然就可以吃了。

“王老師，你來監(jiān)督他，跑不完1000米不能下課！”校長告訴他。

“別讓老陳跑了！”

“就是，老陳應(yīng)該在水里游！”

“水，我要水！”我有氣無力地說。

所有同學(xué)都把他們帶來的水澆在我身上，但是遠遠不夠。

“我要被曬死了！”

“學(xué)校外面有一個湖，我們把老陳送過去！”

“對！他是一條魚，就應(yīng)該在湖里！”

學(xué)校出動了警衛(wèi)要攔住我們，但我們都是校足球隊的，他們哪里能跑過我們！何況還有別的同學(xué)趕來支援。

同學(xué)們抓住我的手和魚尾巴，把我放進湖里去。

我一個猛子扎下去，又像海豚一樣破水而出，同學(xué)們都在岸上給我鼓掌。

“我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跟大家一起學(xué)習(xí)了。”我很傷心，“如果我一直都變不回去的話。我跟大家不一樣了。”

“可是，為什么要跟我們一樣呢？”

“你有你擅長的事情，為什么一定要像我們？”

“老陳！你一定要幸福！”

“要開心啊！”

我淚流滿面地告別了同學(xué)們，朝湖的深處游去……

“怎么還不起床？難道你今天不上學(xué)嗎？”爸爸的聲音從遙遠處傳來。

我緩緩睜開眼睛，看看自己的身體，我真的不是魚啊，這夢做得怎么跟真的一樣？！

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