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國平

鄰居老孫,長我五歲,看相卻比我年輕許多。面色紅潤,雙目有神,尤其那總是被打理得整整齊齊的滿頭青絲,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出好多。當然,這滿頭青絲,多虧了染發之功。
一日,和老孫一同出行,乘地鐵,人多,我和他一起被擠在車廂過道里。一位年輕人掃一眼站在一邊的我和他,起身把座位讓給了我。下了地鐵,我和他打趣:以后這頭發就別染了吧,這么年輕,人家就是不給你讓座。他笑笑,說:裝裝嫩,騙騙自己的,想不到今天居然也騙了別人。
別說,還真有人上綱上線,把染發說成是“騙”。十幾年前,時任德國總理的施羅德,因染發惹出一場風波。一家報紙不知居心何在,發文,說比起不少白發蒼蒼的政治家,57歲的施羅德顯得年輕精神,尤其是一頭烏亮的黑發,足以吸引許多德國婦女的選票。無辜的施羅德躺著中槍,因此招來許多麻煩。他的前形象顧問不無譏諷地說:要是他不把自己灰色的鬢角染成深褐色,形象會更好,會顯得更加誠實可信。他的反對黨更是如獲至寶,以此大做文章。一位議員甚至說:染發的總理,在政府的統計數字中,很可能也會弄虛作假,欺騙公眾。
那日在理發店,見到了另一種情況的染發。一位滿臉褶皺的老漢,穿著一身略顯寬松的深色制服,正躺在椅子上,由理發師朝他的頭發上涂染發膏。一股難聞的味道,彌漫在空間不大的理發室。頭發染好后,清洗、烘干、整理之后,老漢付給理發師15 元錢,離開。略帶彎曲的身軀,滿是倦怠的面容,頂著一頭極不自然的烏黑。理發師面對我疑惑的眼神,為老漢作解釋:老漢在一家小區做保安,他怕物業公司老板嫌他年紀大,將他解聘,所以每次來理發,都要把頭發染一下。理發師說,看他可憐,總少收他5 元錢,通常情況,焗油至少得20 元的。
鄰居老孫的所謂“欺騙”,只是自我調侃,因為這“欺騙”,他失去一次被讓座的機會。施羅德的“欺騙”,據說是冤枉也哉。他請出的辯護律師說:總理用的只是一種洗發水,用這種洗發水,能讓頭發恢復自然之色。這話是否經得起推敲,姑且不論,但它沒有否認染發和欺騙之間,存在某種聯系,似乎蘊含對為政者的提醒:面對無處不在的監督,高處不勝寒,染發需謹慎。至于這位陌生老漢的染發,如果也算“欺騙”,其目的動機,是“戀棧”,本當居家休息之年,卻染發求崗,個中難言之隱,未必為外人所知。
青絲成霜,如樹之秋后轉黃,是一個正常的生理過程,是人生期望達到的極致之一種。花開艷麗,果掛殷實,落葉亦是風景。生命的每一個季節,都有特定的精彩。因此,以崇尚自然與本真觀之,無需將白發染黑,不必將褶皺拉平。但愚以為,有一點如老孫這樣的小情調,用一些小技巧“騙騙”自己,在自己的“地盤”上著些顏色或涂點脂粉,亦無傷大雅;即便施羅德之類的政壇人物,如果不顧及別人的說長道短及自己的政治抱負,自可“我行我素”;對那位為了一份微薄薪水而“行騙”的老漢,我倒真的希望他的選擇,也是一種個人的喜好與情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