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陳昌云
題記:“沒有省總,龍紀標可能拿不到一分錢!”
時間:2019年4月12日14:15
地點:云南省總工會二樓接待室
人物:云南省總黨組書記、常務副主席孔貴華
云南省文山州馬關縣木廠鎮鍋盆村農民工龍紀標
孔貴華握著龍紀標的手,關切地問他:“補償款全部拿到了沒有?”
龍紀標說:“拿到了。”
以這個時間節點為標志,云南省總工會一場長達整5年,為一位嚴重傷殘農民工維權的鏖戰被正式宣告落下帷幕。
這場從2014年1月30日到2019年2月19日(這天,龍紀標與對方簽訂《和解協議》)的鏖戰,從省級總工會為一個農民工個體維權和長達整5年的時間流程兩個向度,刷新了云南省總維權的歷史記錄。
龍紀標“拿到了”三個字,使孔貴華釋然了。
這個案子是他自2017年履新省總黨組書記、常務副主席以來,橫跨三個年頭念茲在茲的牽掛。
龍紀標因運輸濃硫酸過程中車輛傾覆被嚴重灼傷發生在2013年4月20日,以他在云南省總工會知情后被緊急慰問的2014年1月30日為起始點,他這個索賠案進行了整整5年!
5年中,當時作為省總公職律師介入此案的李楠和云南萃峰律師事務所律師趙繼松艱辛備嘗。
李楠和趙繼松作為律師既專業細膩,也十分盡力,但他們認為最終取勝的關鍵“不是我們兩人所付出的努力”,而是屹立在他們和受傷農民工龍紀標身后的強大后盾——云南省總工會。
“若沒有省總的強大支持,我們贏不了,龍紀標的合法權益很難實現,”李楠說,“如果沒有省總做后盾,僅憑農民工個人,很難有足夠的精力、時間和法律專業技巧來應對這種曠日持久的官司。”
“省總作為省一級的工會組織,認真履行它維權農民工合法權益的職責,它作為組織的力量很強大,我和李楠也有一個強有力的后盾,這是我們倆走完這個艱難索賠維權過程的最大感受。”趙繼松說。
多位工會干部與重傷農民工龍紀標“邂逅”于除夕之際
偶然中有必然。
客觀上,是文山州總工會原副調研員王連早給省總法律和維權工作部原部長王正鋼的一個電話拉開了云南省總法律援助農民工龍紀標的序幕。
2018年10月已經退休的王連早回憶這場艱難的援助,至今記憶猶新。
2014年1月30日,星期四,這個日子對中國人不平常,因為它是農歷蛇年的大年三十。
這天上午,時任文山州總工會副調研員的王連早接到了一個熟人的電話,來電人名叫龍幼綱,在文山州人民醫院院辦工作,是院工會的專職干部,因為工作關系,王連早認識她。
龍幼綱給王連早講述了一件事:一名叫龍紀標的農民工,是馬關縣木廠鎮鍋盆村人,時年37歲,在昆明打工,靠幫人駕駛運輸硫酸的罐車謀生。
2013年4月20日,龍紀標在為所供職企業駕駛硫酸罐車過程中發生罐車傾覆事故,致全身高達53%的面積深度燒傷,面部嚴重受損,雙目失明,治療期間無錢繳費,醫院停藥,被要求出院。
龍幼綱作為醫院工會干部,知道工會有維護職工權益的義務,就找到了王連早。
“因為事發地在昆明,我首先想到要找省總,”王連早說,“我給當時省總法律保障部部長王正鋼打了一個電話,把這個事告訴他。”
茲事體大,王正鋼將基本情況落實后立即向省總時任分管副主席彭增梅作了匯報。
彭增梅作出兩點指示:立即啟動特別慰問程序,先給予龍紀標10000元的緊急慰問以紓燃眉之急;立即對龍紀標進行法律援助。
就在同時,王連早也向文山州總工會領導匯報了此事。
州人大常委會副主任、州總主席蘭朝明指示立即緊急慰問,給龍紀標送了10000元,馬關縣總工會得到信息后,也慰問了10000元,省、州、縣三級總工會慰問的這30000元暫時給龍紀標繼續治療解了燃眉之急。
緊接著,省總法律保障部(以下稱法保部)立即派人通過各種渠道深入詳細了解龍紀標受傷事件的各個方面,研究法律援助的突破口和步驟,內部確定由法保部干部、公職律師李楠聯合云南萃峰律師事務所律師趙繼松以專業的法律知識和實作經驗,為龍紀標爭回該有的權益。
一個省級總工會為一位農民工維權而拍馬揮戈的艱難鏖戰擊鼓了。
在此過程中,省總領導班子曾因屆滿發生人事變動,但不管班子怎么變,維權工作始終獲得強有力的支持、幫助和指導。
省人大常委會副主任、省總主席王樹芬十分關注這個案子的進程,數度垂詢了解情況。
孔貴華作為省總日常當家人,更是多次與彭增梅、王正鋼一起研究工作進展,對李楠、趙繼松的工作給予了精心的指導和極大的支持、幫助。
就是說,龍紀標不是一個人以傷殘之身在維權,而是一個龐大的工會組織和許多領導、專業工作者在為他奮戰。
有了這樣一個局面,官司的輸贏或許已經是另外一個話題了。
趙繼松:“我和法官被人家關在屋里”
李楠說,龍紀標受傷是事實,但其勞動關系是與哪一家用工單位建立,是否有證據支撐,首先是個大問題,“人家是否承認他是他企業的職工,是本案第一個必須要解決的問題。”
按理說,龍紀標受雇于昆明XA經貿有限公司(以下稱XA公司),且有一份《勞動合同書》,龍紀標是它的職工不應該有問題,但龍紀標出事以后,XA公司否認龍紀標與其有勞動關系,換句話說,就是不承認龍紀標出事時是它的工人。
這份合同只有XA公司的印章,但上面“龍紀標”三個字實際上是他弟弟龍紀快在他出事后寫的,因此,XA公司否認這份合同的真實合法性,導致打勞動關系案時一審敗訴,給李楠、趙繼松帶來了很大的麻煩。
李楠介紹道,“龍紀標因為擔心沒有勞動合同或者勞動合同不完全真實。我們就不支持他,沒有對我們說出簽字非其本人所為這個事實,一度對案件的推進造成被動。”
“對方熟悉法律,利用仲裁、一審、二審的程序和勞動爭議案件訴訟成本低的條件,故意地拖延時間,”如果純就法律的嫻熟應用來說,李楠這位省總的公職律師也認為對手不容小覷,“之所以拖延5年才最終解決問題,他們這些手段的作用不能說不大。”
勞動關系糾紛,有著復雜的法律程序,這些復雜程序,XA公司一個沒落,全部走了一遍,這一頓拳來腳往的“拉鋸戰”,就花去了近三年時光!
其中還伴隨龍紀標的勞動能力鑒定、工傷待遇索賠、法院執行等必需經過的程序。
在否認龍紀標和其沒有勞動關系以及工傷的同時,趙繼松說,XA公司還采取了“玩失蹤”,換法人代表,不搭理等技巧,如工傷待遇索賠過程中,出現了“XA公司拒絕領取仲裁書等法律文書,并且其注冊地址無法核實”等情況,“致使案件無法進入實質性仲裁。”
趙繼松說,“我們被迫向昆明市盤龍區人民法院提起工傷待遇索賠訴訟,但法院的傳票因為找不到該公司而無法送達,再加上醫療發票無原件等問題,到盤龍區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被遲滯了半年之久。”
這個過程中,趙繼松和盤龍區人民法院的一位法官一起到龍紀標住過的一家民營醫院尋找醫療費發票原件時,曾發生他和法官被該醫院的人關鎖在屋里的惡劣事件。
龍紀標和XA公司是否存在勞動關系,是幫助龍紀標索賠的第一步,也是極為重要的一步,這步棋若沒走好,后面的棋局沒法展開,對此,博弈的雙方誰都清楚。
李楠回憶說,龍紀標所持的那份《勞動合同書》有一個問題,“他翻車之前沒有簽,一直帶著,等于是空白合同,燒傷以后想起來,著急了,自己動彈不得無法簽,就叫他弟弟代他簽了一個他的名字,雖然印鑒是XA公司的,但這個瑕疵被XA公司利用,請求判令原被告之間不存在勞動關系,庭審中,XA公司要求鑒定《合同書》真假,鑒定結果為,印章是真的,但‘龍紀標’的簽字不是龍紀標本人所為,2014年12月15日,盤龍區人民法院作出一審民事判決,判決XA公司和龍紀標之間不存在勞動關系。”
省總時任法保部部長的王正鋼諳熟勞動法律,法律援助實務操作嫻熟,對被侵權職工極富感情,他和李楠、趙繼松反復商量研究,“我們決定提出,原被告雙方從2011年4月3日至2013年4月21日這段時期之間存在著事實勞動關系的主張,請求法院支持。”
一審敗訴后,李楠和趙繼松在省總支持下,立即向昆明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
確認勞動關系是一個艱辛的過程,其中有一次,李楠帶著調查取證的全套手續,來到一家生產硫酸的國企調取了龍紀標在該廠裝運硫酸的發貨單,“發貨單上有龍紀標的簽字,有了它以后,再加上其他的幾個證據,形成了龍紀標與XA公司存在勞動關系的證據鏈,這對后來昆明中級法院判定對方敗訴起了作用。”
在類似的調取重要證據的過程中,省總工會作為廣大職工的“娘家人”,其作用巨大,趙繼松認為,“如果沒有省總的這些支持,本案的證據不會這樣充分。”
2015年3月12日,昆明中院受理了上訴,同年8月25日,昆明中院作出終審判決,撤銷一審法院的判決,改判龍紀標與XA公司從2011年4月3日至2013年4月21日這段時期之間存在著勞動關系。
XA公司自然不服,向云南省高級人民法院申請再審,被省高院裁定駁回。
趙繼松的勝訴,對推動后面的工作進展,可以用兩個成語——“勢如破竹”、“摧枯拉朽”——來形容。
至此,云南省總工會以法律援助模式為龍紀標維權的漫漫征途紅霞彌天。
“善攻者動于九天之上”:“公告送達”與“失信黑名單”雙劍鎖喉
在龍紀標和自己勞動關系認定被多級法院確認,無法抵賴以及訴請法院撤銷昆明人社局的工傷認定敗訴后,XA公司玩起了與李楠、趙繼松、法院等多個方面“躲貓貓”游戲。
“按照它的工商登記地址,XA公司應該在昆明市盤龍區交三橋某座樓里,我去找過五六次找不著,后來好不容易找到這座樓,發現它所登記的這層樓壓根兒沒有,”趙繼松說,“打個比方,相當于你登記的公司在某座樓的6層,但到現場一看,這座樓只有4層,不僅如此,他們更換了法人代表,采取了一切讓你找不到它的方式規避法院的執行。”
這種規避官司的方法,在20年前、甚至10年前曾經屢屢奏效,但是,這次它遇到了云南省總工會堅毅執著的決心和信心,在省總委托派遣的兩位代理律師以及法院的制度設計和當前社會管理的“大數據”模式面前,結果只是枉然。
2016年7月6日,龍紀標的兩位代理律師李楠和趙繼松向昆明市盤龍區人民法院提起工傷待遇索賠訴訟。
2017年1月27日,昆明市盤龍區人民法院以〔2016〕云0103民初4354號民事判決書判決:
XA公司支付龍紀標工資3666元;XA公司向龍紀標支付醫療費46463元、住院伙食補助費10593元、停工留薪期待遇66000元、治療護理費43800元、一次性傷殘補助金126500元、鑒定費300元、交通差旅費1000元,共計294656元;XA公司自2016年4月起,按昆明市上一年度職工月平均工資的30%每月支付龍紀標生活護理費直至龍紀標達到法定退休年齡(年滿六十周歲);XA公司自2016年4月起,按照4400元/月的標準支付龍紀標傷殘津貼直至龍紀標達到法定退休年齡(年滿六十周歲)。
XA公司依舊“玩失蹤”,肉眼所至,蹤跡杳無,但這招對于工會人的“慧眼”以及“大數據”之下的“電子眼”,實實在在不堪一擊。
《孫子兵法?形篇》云:“善攻者,動于九天之上。”
一張居“高”臨下的法網已經悄然密罩在與法律玩游戲者頭上。
“審理期間,因為XA公司無法送達,我們覺得只有啟動法院的‘公告送達’以解決問題,經過與審判機關多次、反復溝通,辦理公告送達。”李楠說。
公告送達是用公開宣告的方式送達訴訟文書,經過法律規定的一定時間,即視為送達。具體就是將需要送達的訴訟文書張貼在人民法院布告欄內或公共場所,或者借助報刊、廣播、電視、網絡等大眾傳媒刊播。
國內公告送達自發出公告之日起,經過60日,即視為送達。
昆明市盤龍區人民法院這份民初4354號民事判決書經公告送達后,于2017年7月13日生效。
判決書生效后,余下的問題是要執行,XA方面仍然蟄伏,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就由不得它了。
博弈雙方都知道,判決生效不等于可以執行,對龍紀標來說,最大、最急迫的問題就是要拿到賠償款,但XA公司依舊“杳不知其所之也”。
拖下去當然不是辦法。
王正鋼和李楠、趙繼松多次會商,覺得只有請求法院在其權限內依法“動真格”,把XA公司逼出來。
“我們向昆明市盤龍區人民法院執行局溝通,請求將被執行人XA公司列入失信人名單,并發布限制高消費令,”趙繼松說,“不僅如此,還追加XA公司股東王××、王×、金××為被執行人。”
在社會管理的“大數據”面前,所有人都無所遁形。
一段時間以后,XA公司終于露臉了,主動找當事人龍紀標要求和解。
2019年2月19日,受龍紀標委托,其弟龍紀快與XA公司達成《執行和解協議》。
雙方的協議約定:XA公司補償龍紀標52萬元,30萬元于協議簽訂之日起三日內支付,剩余22萬元在龍紀標配合完成有關肇事車輛理賠手續后十日內支付。
不久,按照約定,龍紀標先后拿到了XA公司賠付的52萬元。
法律援助的程序圓滿結束,金聲而玉振,但宅心仁厚的孔貴華猶嫌不足。
4月12日下午,他當著龍紀標的面,指示省總有關領導和部門,要求繼續關懷龍紀標:
“對龍紀標的關愛不能到這里就完了,工會要持續關心他,通知州、縣總工會,龍紀標要納入每年慰問系列中,每年州、縣工會幾大節日的慰問必須有他,要長期關注。”
龍紀標不幸而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