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遵義紀事

文丨■ 康 莊

20 世紀20年代遵義城，新華橋?qū)γ鏋槔铣菛|門(今老城步行街)及城墻。東門對面為文昌宮（今遵義中醫(yī)院一帶）

20世紀40年代末期的中國，長空列戰(zhàn)云、風雷遍華夏。

1949年4月，解放軍攻下南京后，國民黨政權“江河日下”，一座座城市很快易主。

山雨欲來

面對巨變的國民黨貴州當局，對中共地下黨的頻繁活動與解放軍的節(jié)節(jié)推進，加緊了內(nèi)部清查與外部防御工作。根據(jù)蔣介石的指示，貴州省主席谷正倫擬定了《貴州省反共保民救國綱領》“應變計劃”，開始實施。

貴州省保安司令部頒布《除奸工作須知》,提出“決不縱容一個奸匪。”“潛伏活動者絕對嚴懲。”早在5月，遵義當局便著手清查地下黨，結(jié)果因消息走漏一無所獲，只在一些人家里搜到《魯迅全集》《戰(zhàn)爭與和平》等書。

1949年的五、六月間 ，由于通貨膨脹，一塊銀元要值一千萬金元券。國民黨在軍事、政治、經(jīng)濟方面大廈將傾，遵義形勢動蕩。這年下半年,貴州綏靖公署成立,谷正倫任主任。7月23日，谷指派貴州保安司令韓文煥到遵義,召集國民黨第44軍軍長陳春霖、第五區(qū)（遵義專區(qū)）專員兼保安司令盧杰、保安副司令趙興鑒、遵義縣長沈麟書及中統(tǒng)、軍統(tǒng)、警察局一干人，加上12個縣的縣長及各縣民衛(wèi)隊長開第五區(qū)保安行政會議。會上部署“應變計劃”，并發(fā)布《反共保民委員會組織章程》《貴州各縣反共救國軍組織章程》《擴充民衛(wèi)武裝辦法》等冊子。

8月,遵義縣黨部作出部署,通令各區(qū)分部書記和委員擔任當?shù)剜l(xiāng)(鎮(zhèn))的“反共保民委員會”委員。9月,遵義縣成立反共保民委員會,縣長沈麟書任主任委員,縣黨部書記長曹文光和縣參議長劉肇基任副主任委員。反共保民委員會有黨、政、軍、特各方首要分子委員約30余人,下設反共防剿隊，安排人員設卡放哨,巡邏盤査，加強城區(qū)治安防范，參與反共應變。

9月,貴州第二綏靖區(qū)成立,司令部設水硐街(今碧云路中段),國民黨中將吳劍平、柏輝章分任正、副司令。

遵義根據(jù)貴州綏靖公署的指示部署城防措施，密謀了“焦土抵抗”政策，對共產(chǎn)黨軍隊的進攻，第一策略是堅守，第二策略是“毀城”，如果守城失敗就把糧食搬光,人員撤光,房屋燒光，留給共產(chǎn)黨一座空城白地。

大軍壓境

與此同時，解放軍進軍疾速，擔任西南作戰(zhàn)任務的是第二野戰(zhàn)軍。8月19日,二野司令員劉伯承,政治委員鄧小平下達了《入川作戰(zhàn)命令》。10月22日,二野三兵團10軍向秀山、思南、遵義一線進軍。

第10軍進軍貴州的作戰(zhàn)步驟是：從湘西到貴州銅仁,先占思南、石阡、繼而進占黔北重鎮(zhèn)遵義城。第10軍第28師作為左翼先頭梯隊,負責解放銅仁、思南、風岡、湄潭、遵義、仁懷、習水等地,然后過赤水挺進川南。10軍30師作為右翼梯隊,負責解放松桃、德江、綏陽、桐梓等地,再取道合江,北渡長江,向瀘州前進。軍部率29師為后續(xù)梯隊,隨左翼部隊跟進。

10月31日，28師副師長盧彥山、政治部副主任高世平率84團為先遣支隊,沿川湘公路前進。師部率82團、83團和師、團后勤為后續(xù)梯隊,于11月1日、2日,先后由駐地出發(fā)。石阡等縣之敵見大軍壓境,聞訊而逃。“七編司(羅廣文部)一部星夜趕赴遵義及鳥江布防,企圖阻擊解放軍前進，沒想到被解放軍搶占先機渡過烏江，渡江后先遺支隊晝夜兼程,于19日進至湄潭縣和風岡縣城,兩縣同時解放。

11月19日,遵義守敵44軍向桐梓方向進發(fā),另一部退于遵義縣以南烏江橋,其15師率450團駐遵義新城。敵保安13團和第8團駐老城。解放軍28師即令先遣支隊加速前進,一部直取遵義城,一部從遵義以北迂回包圍阻止敵軍北逃。

釜底抽薪

為了策應解放大軍挺進黔北，讓遵義城完整落到新政權手中，遵義地下黨冒著極大的風險積極行動。

1949年8月,湖南常德解放,隱蔽在那里的中共遵義縣委書記楊天源到中共常德地委報到,被調(diào)至二野聯(lián)絡處，準備入黔的二野指戰(zhàn)員派楊天源回貴州偵察敵情。1949年9月底，楊天源到開明紳士晏東藩家，請晏找到不滿國民黨當局、時任貴州緩靖公署副主任而閑居在西坪家中的陳鐵了解貴州國民黨兵力情況。次日,楊將晏東藩搜集到的情報派人送去二野聯(lián)絡處。當晚，楊天源在晏家向晏東藩及肖義德、歐陽純?nèi)濉⒗钤冗M步人士傳達了二野指示。肖義德等記錄了《中國人民解放軍布告》《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第三天,楊天源動身去甕安偵察敵情,然后仍回到二野聯(lián)絡處。

在大軍壓境及共產(chǎn)黨的政策促進下,經(jīng)過地下黨和進步人士的積極活動,原國民黨東北剿總副司令、貴州綏靖公署副主任陳鐵與國民黨275師師長陳德明宣布起義，原國民黨貴州第二綏靖區(qū)司令吳劍平、副司令柏輝章、275師參謀長兼遵義留守處主任李益昌，軍警憲聯(lián)合稽察處主任李厚德等亦率部起義。起義人員中還包括原國民黨“東北剿總”高參朱振民，原遵義警察局長諶伯武及警察大隊，敵“防共自衛(wèi)大隊”指揮長、“剿聯(lián)防指揮部”指揮長的洪幫首領張肇奎,交警總隊熊煬召及交警中隊,部分國民黨軍。

實際上，與國民黨當局貌合神離的陳鐵早就萌發(fā)了起義意愿。早在抗戰(zhàn)時期，陳鐵便與朱德、彭德懷、劉少奇等中共領導相處融洽。1948年,經(jīng)國民黨東北剿總司令衛(wèi)立煌推薦,陳鐵任東北剿總副司令。東北解放后,陳鐵回遵義家居。后經(jīng)顧祝同保薦,任國民黨貴州綏靖公署副主任兼貴州編練新軍司令,駐扎遵義編練新兵。4月中旬,第八編練部尚未組成,國防部突然電令撤銷,只保留一個軍士教導總隊,歸貴州綏靖公署谷正倫指揮。陳鐵赴南京辦理編練部結(jié)束事宜時,南京政府擬委任他為國防部次長,被他拒絕。在上海時，他與先期通共的原國民黨陸軍中將陳又新、中共上海地下黨閔剛候取得聯(lián)系,共同商討了回黔后進行兵運活動等事宜。

軍士教導總隊后來被編為275師,由陳鐵堂弟陳德明任師長,陳水祥任副師長。解放軍進軍西南以后,陳又新隨五兵團指揮機關到達貴陽,沒幾天就帶著黨中央和中共貴州省委的指示及董必武親筆信到遵義約見陳鐵等人。曙光社得知這一情況,亦派核心社員王正初通過當?shù)厣鐣P系同陳鐵交談。11月18日,陳鐵命275師開到金沙安底并指示準備起義，21日，陳德明代表陳鐵宣布通電起義。隨后,275師開往遵義龍坪,改編為中國人民解放軍,歸遵義軍分區(qū)指揮，陳德明轉(zhuǎn)任軍分區(qū)副司令員。

任第二綏靖區(qū)(轄遵義、銅仁)中將總司令的吳劍平是綏陽縣人,曾參加過淞滬會戰(zhàn)。1949年春，幸必澤在對國民黨軍政首腦的調(diào)查中,了解到吳劍平已經(jīng)與中共地下黨組織取得過聯(lián)系，思想上處于搖擺期。于是即刻趕到貴陽向省工委作匯報，回遵后,他通過關系找到吳劍平,堅定了他起義的決心，隨后雙方約定了具體的聯(lián)絡暗號。11月19日,幸必澤收到已秘密起義的敵電臺臺長送來的情報：烏江下游余慶縣孫家渡附近發(fā)現(xiàn)解放軍。立即同潘名揮、劉兆富等領導小組成員研究,決定吳劍平率部離開遵義向綏陽方向開拔，以避免同解放軍發(fā)生遭遇。遵義解放后的11月24日,吳劍平與副司令柏輝章在綏陽老蒲場正式宣布起義，其直屬隊800余人駐扎高橋聽候改編。

斗勇斗智

11月上旬開始，中共地下組織曙光社把已經(jīng)爭取過來的部分駐遵國民黨軍隊、地方交警武裝與社員整合,組建了川黔邊區(qū)縱隊(簡稱邊縱)。“邊縱”由劉兆富任司令員,幸必澤任副司令員,潘名揮任政治委員。曙光社組織翻印了解放軍布告及“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等1萬份,秘密在國民黨遵義黨、政、軍、警部門和社會團體、商界頭面人物中投送。同時還號召工人、學校師生、居民群眾組織起來反對“堅壁清野”,粉碎“焦土抵抗”“三光”政策。

他們建立的“川黔邊區(qū)縱隊”等武裝力量,則著手武裝護廠護校護橋護路,保護糧食、軍火、食鹽等重要物資，并設法破壞44軍軍長陳春霖及遵義專員盧杰制定的城防計劃，打亂盧杰的部署。

在保證遵義城被完整接管方面，洪幫大爺張肇奎起到了重要作用。張肇奎是遵義城新東門人，早年參加哥老會，在湖北漢口開辦興昌公司,曾為賀龍運輸軍用物資，任過正安縣縣長。1935年張回遵執(zhí)掌洪門“仁字同興會”。被推舉為社長。張肇奎熱心地方公益事業(yè),先后倡導、資助興建遵義川劇院、京劇院、黔北電影院、還募集并籌資建橋修路、開辦學校等。解放前夕,國民黨當局欲借重哥老會力量，委任張為遵義城區(qū)聯(lián)防指揮部副總指揮。為了團結(jié)這支力量，楊天源通過兄長楊天澤及地下黨相關人員向張肇奎曉以大義,希望他保護城市、迎接解放。

一向重視鄉(xiāng)黨情誼的張肇奎順應形勢，他表面應付國民黨,暗地配合中共地下組織及吳劍平護廠、護倉,保護縣城。解放前夕，國民黨設在遵義茅草鋪的糧倉大約有30多萬斤糧食,遵義縣縣長沈麟書手令倉庫主任李楠根，必須在三天之內(nèi)燒毀，張肇奎安排手下，配合“邊縱”把倉庫保護了起來。

為了阻止解放大軍,國民黨曾制定炸毀烏江大橋計劃，由陳春霖負責此項任務。遵義地下黨請吳劍平、張肇奎等出面千方百計阻止炸橋行動，使得國民黨44軍最終只把烏江大橋炸爛一個橋孔敷衍了事。

11月19日,得知解放軍進軍消息后，“邊縱”安排曙光社白仲乾、王永琪、何國仁前往湄潭迎接解放軍。第二天中午，聯(lián)絡人員在三渡關與解放軍28師相遇,隨即向師政治部副主任高世平匯報了遵義敵情。高和28師副師長盧彥山立即命令該師84團及師直屬連疾速奔襲遵義城。

部隊前進到蝦子場,恰逢縣長沈麟書到此檢查鄉(xiāng)鎮(zhèn)防務,立馬將其擒獲,盧杰聽聞解放大軍已到蝦子場,知道大勢已去，帶數(shù)百人逃往仁懷、習水縣交界的興隆鄉(xiāng)李家寨。

11月21日早晨,解放大軍進人遵義城。敵44軍營長陳家驥帶領490余人起義。11月23日,28師在遵義召開萬余人參加的群眾大會,師政治部副主任高世平在會上講話。號召大家維護社會秩序,堅持生產(chǎn),支援前線,同時還分別召開了工人、農(nóng)民、商人參加的群眾會議，成立了工人糾察隊、農(nóng)民協(xié)會、商會等組織。

遵義湘江兩岸老照片（20 世紀40年代）

政權建設

早在入遵之前的8月,根據(jù)中共中央、華東局和二野總前委的指示,南下支隊全體干部便跟隨第二野戰(zhàn)軍進軍西南。10月26至27日,南下支隊在邵陽召開地委書記和軍分區(qū)司令員聯(lián)席會議,明確西進支隊二大隊接管遵義專區(qū),由陳璞如任地委書記兼軍分區(qū)政委,李蘇波任專員,李程任軍分區(qū)司令員,海燕任地委組織部長,苗春亭任地委宣傳部長,李公儉任地委社會部長,這6人組成了中共遵義地委領導班子。

11月初,二大隊抵達芷江,遵義地委在此舉行第一次會議,對下一步的工作進行了妥善安排。進入遵義后，11月25日，遵義軍事管制委員會成立,陳璞如任主任,李程任副主任,江平魯任秘書長。軍管會負責遵義地區(qū)全盤接管工作,下設經(jīng)濟、建設、文教、交通、公安五個處,分別對口接管舊政權的相關機構(gòu)。

同日,中共遵義地委在豫章中學(今遵義二中)召開干部會議宣布成立中共遵義市委、遵義市人民政府,任命江平魯為市委書記,辛墨林、李舜卿、蔣蘭亭、焦星耀為委員,辛墨林為市長；成立中共遵義縣委、縣人民政府，任命丁澗橋為縣委書記、劉鋒為縣人民政府縣長,縣委駐羅莊,縣政府駐百藝廠。

11月26日,遵義市人民政府進駐東岳廟原國民黨社會服務處（今天義廣場處），市委進駐附近的何家巷何公館辦公。在接管步驟上,軍管會按照先城市、后鄉(xiāng)村,先中心區(qū)、交通沿線,再邊遠區(qū)鄉(xiāng)的順序鋪開。11月27日,接管工作正式開始。軍管會派出軍代表分別進駐全市的工廠、學校、銀行、單位和街道。涉及舊政權和企業(yè)中任職的2500多名人員,人民政府按照只要不抵抗、不破壞、不敵視,愿意協(xié)助接管，一律包下來、量才錄用的原則，給予區(qū)別對待。

遵義市的接管工作歷時7天。新設置的遵義市（今紅花崗區(qū)）共接管原政權6個鎮(zhèn)65個保784個甲，全市下轄洗馬、文化、丁字、豐樂、朝陽、白農(nóng)6個鎮(zhèn)。

新設立的遵義市還接管了行政機關、銀行、郵電、工廠、醫(yī)院等58個單位，學校25所，接管工作至12月3日順利完成,由于工作緊張有序，被接管的工廠、交通、金融、商店等很快恢復了生產(chǎn)。

至此，遵義市的歷史翻開了新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