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世界的重構

田晴

摘要：《東邪西毒》雖然包含《射雕英雄傳》的諸多元素，卻沒有體現出傳統意義上的武俠江湖，而是對金庸武俠世界進行重構，講述人在面對情傷和人生選擇時的徘徊。人性的幽暗、人生的無力，與金庸筆下的“大俠”形象產生反差，于對比中體現戲劇張力。

關鍵詞：東邪西毒;王家衛;武俠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9）08-0123-01

《東邪西毒》這部電影可視為《射雕英雄傳》的前傳。它講述了東邪、西毒、北丐、獨孤求敗在成為大俠前的經歷，并對《射雕英雄傳》中的一些情節做出了解釋，比如歐陽鋒的侄子歐陽克的身世，黃藥師為什么居住在桃花島等等。同時，雖然影片中的上述元素都是出自《射雕英雄傳》原著，但是《東邪西毒》總體而言是對金庸武俠世界的一種重構，是王家衛以武俠為素材在探討自己想傳達的主題—一‘愛情”與“出走”。

王家衛很喜歡談“傷心人”這個概念，并以此展現“愛情”的眾生相。“醉生夢死”是假的，它實質是一種選擇。王家衛以“醉生夢死”為故事線索，在探討人面對傷心時會做出什么樣的選擇。

第一種是林青霞選擇的人格分裂。她因黃藥師的一句話而身陷情傷，分裂出慕容燕和慕容嫣兩個異性人格。影片對這一角色做了很多光影的細節處理，來暗示人物的心理。如影片中出現的鳥籠，慕容嫣常常望著它發呆或呢喃。陽光通過鳥籠，被藤條割裂成細碎的光斑。光點隨著鳥籠的晃動而快速旋轉，顯得迷離、混亂和癲狂。鳥籠暗示著女人情感欲飛不能的狀態。

第二種是像黃藥師，喝下“醉生夢死”，然后全部忘記。他愛歐陽鋒的大嫂而不得，所以想把“求不得”的痛苦隨著記憶埋葬。

第三種是歐陽鋒選擇的記得。他喝下“醉生夢死”，但是想忘記的事情卻記得更清楚。他和一個女人相愛，卻因為怕被人拒絕，所以先拒絕別人，始終不開口給予愛人承諾。最后得知那個女人一直愛著他，但是她已經死了，所以他選擇在回憶中擁抱愛人。

臺灣影評人焦雄屏認為，王家衛電影中的人物總有一種“生活在他處”的追尋。“他處”表現在時間上，意味著對當下的背離，即對過去與未來的執著，比如上文所述對于過去記憶的選擇;“他處”表現在空間上，則是人物對于“出走”議題的思考與抉擇。影片在述說這樣一個問題：當你看到一座山的時候，你會想知道山的那邊是什么，人們對于是否要翻越這座山有不同的選擇。電影的主要場景是沙漠。這片沙漠就像是旅人的中轉站，歐陽鋒和洪七公都是暫時在這里歇腳的外鄉人。他們將在這里面臨人生的抉擇。歐陽鋒一度帶著一點厭世的情緒來看待江湖。他不斷出走，后來丟失了愛人，家鄉成為傷心之地。他對外面的世界沒有太多的期待，而家鄉則充滿了難言的羈絆，所以后來他選擇回去。洪七公則認為闖蕩江湖就要親眼去看外面的海闊天空。他曾一度因為生活困窘而留在沙漠為歐陽鋒做事。后來，他發現自己曾經出劍很快，是因為他遵從本心。所以他選擇幫助女孩報仇，斷指斬貪念。他對歐陽鋒說：“我以前從來不想拔刀的代價，覺得對的就去做……我知道歐陽鋒絕對不會為了一顆雞蛋去冒險，這就是我跟你的分別。”回去與離開沒有孰好孰劣，根本原因在于歐陽鋒和洪七公是不一樣的人，所以他們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看到王家衛對“武俠”世界的消解。傳統的武俠小說，主題通常是快意恩仇、殺人奪寶、武功晉級和蕩氣回腸的愛情。但是電影中淡化了這些“武俠”元素。電影中似乎人物的武功高低并不重要，打斗的鏡頭寥寥可數，后來稱霸武林的幾位武道大俠也沒有表現出對武功的癡迷與追求，反而變成為情所困的癡男怨女。影片中的愛情也沒有劍客俠女生死相隨的蕩氣回腸，反而講述了在愛情中人性的幽暗。這一切都是對傳統武俠世界的消解。有人因此而認為這部影片實際上是在金庸與武俠的大旗下，描寫穿梭于都市中的舔傷群體。我認為這種影射“都市”的說法其實是一種附會，評論者想用王家衛擅長的都市作品的風格來解釋《東邪西毒》。但實際上，《東邪西毒》既不是描寫江湖，也不是影射都市，而是在講人性本身的東西，無關乎背景土壤。導演用意識流的手法剪輯，使影片跳脫出客觀時間的框架，進入以歐陽鋒為視角的主觀時間。在這樣的電影語言中，情節的功能弱化了，人物本身的情緒則被放大了。我們可以看到年輕的男性在渴望愛情的同時，又是求新求變的。洪七會把妻子留在家鄉，自己獨自闖蕩江湖;歐陽鋒由于怕被拒絕，始終不帶愛人走;黃藥師愛歐陽鋒的嫂子，但同時又與其他女人產生情感糾葛。同時，女人面對男人的選擇，又會有自己的判斷。洪七的妻子選擇追上丈夫一起遠走天涯;歐陽鋒的愛人選擇讓他抱憾終生，永遠不能忘記她;慕容嫣選擇沉溺在對黃藥師的愛中不可自拔。這些人未來或許會在江湖上成名，成為眾人口中的傳奇，但是王家衛想講述的是他們在面臨人生抉擇時的無力、渺小和彷徨。這些人性特質在武俠的主題下得到放大，特別是在與金庸筆下的強大形象形成的反差中得到張力。

總體而言，《東邪西毒》是對傳統武俠世界的重構，這種重構形成的戲劇張力對于人性特質的探討具有獨到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