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敬婷
摘要:《龍藏寺碑》研究成果雖已甚豐,但尚有可繼續發掘之處。本文將從兩個方面,梳理總結現有資料關于此碑各信息及研究現狀。其一為對古代著錄和現存拓本內容梳理,以便對此碑的基本狀況作全面了解;另一為對當下研究成果的分類和總結,得以對自古以來飽受關注或爭議的問題作出被當下學術界廣泛認可的階段性結論,以此為今后研究做基礎。
關鍵詞:龍藏寺碑;龍興寺;張公禮
中圖分類號:J29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9)08-0135-02
本文主要梳理關于隋《龍藏寺碑》的基本信息及當下的研究現狀,這樣的工作雖繁冗,但力求全面、有代表性并形成體系。對于進一步的研究應是有參考意義的。
一、基本信息
(一)歷史著錄
龍藏寺碑作為“隋碑第一”,歷來受尊碑者重視。最早著錄見于北宋歐陽修《集古錄》,歐陽修指出該碑立于隋開皇六年;當時碑位于“常山府署之門”;對碑文內容與立碑目的做了簡要記錄;對其藝術風格做出概括:“字畫道勁,有歐虞之體”。此外還發現兩個重要問題:其一,該碑只知是張公禮撰文,不知書丹者姓名;其二,碑后所題張公禮仍用齊官稱號,而立碑之時距齊滅已十年之久,公禮仍用齊官,不知為何。此后的著錄中,諸家多圍繞歐陽修的兩個疑問討論,或直接抄錄他的說法;此外,對該碑所在的位置亦有爭議。如:
(1)《金石錄》
趙明誠《金石錄》記該碑所立時間和撰書者,與歐陽修所記相同,未提及碑的位置和其他詳細信息;
(2)《寶刻叢編》
《寶刻叢編》中摘錄了《集古錄》的內容;
(3)《會薤琳瑯》
《金薤琳瑯》中記錄該碑為張公禮撰文,無書丹者姓名,與《集古錄》一致,但又認為歐陽修謂“寺廢與碑在常山府”是誤書,該碑的位置在龍興寺殿前,并稱龍興寺在隋名為龍藏寺,同時記錄“其趺已沒土中”;
(4)《金石林時地考》
《金石林時地考》記錄該碑位于真定府,一作龍華寺,其余撰書者、時間等信息與《集古錄》同;
(5)《石墨鐫華》
《石墨鐫華》記道,該碑在當時又稱“真定府龍興寺碑”,據此我們可判斷此時碑應在龍興寺內。其余信息與《集古錄》同,作者也對張公禮稱齊官困惑,但未發表己見;
(6)《金石文字記》
顧炎武的《金石文字記》中所記該碑位于真定府龍興寺大殿內,并提到周圍觀音像等環境與空間信息,顧炎武經考證認為《金薤琳瑯》與《集古錄》所載的位置差異是“徙置之由”,即龍藏寺碑曾被遷徙,此觀點也被當代學者認可。顧炎武對張公禮稱齊官這一疑問亦有考證,他認為是“君子不降其志,時人亦不以為非”,即是張公禮“心之所主”,并就這種氣節感慨“今人不及古人”。此外還發現,碑中有幾處不能理通,斷定為后人模刻之誤,當代學者認為,若顧炎武就幾處謬誤而斷定現存《龍藏寺碑》并非原碑而是被后人重新模刻,是不可取的,因為當時的碑志中存在謬誤較多的例子不乏少數;
(7)《來齋金石刻考略》
《來齋金石刻考略》摘錄了《會石文字記》的部分內容;
(8)《金石文考略》
《金石文考略》記錄了《集古錄》、《石墨鐫華》、《金薤琳瑯》、《曝害亭集》、《金石文字記》、《銷夏記》等的全部內容;
(9)《墨池編》
《墨池編》卷六記:隋龍藏寺碑開皇六年;
(10)《御定佩文齋書畫譜》
《御定佩文齋書畫譜》記該碑當時位于鎮州安定縣官寺,其余主要采用《集古錄》的信息;
(11)《常山貞石志》
沈濤《常山貞石志》詳細記錄了該碑的尺寸、內容、位置信息;
(12)《庚子銷夏記》
《庚子銷夏記》記此碑位于真定府龍興寺,并認為張公禮猶稱齊官這種現象有先例可循;
除上述外,在古人討論文房之物的《遵生八箋》、《長物志》中“隋碑帖”部分,亦提及此碑。可見此時期,文房中藏有該帖是齋房主人品味與文化身份的象征;另有查慎行《周桐野前輩以隋(龍藏寺碑)拓本見貽二首》等詩文傳世,反映當時文人學習《龍藏寺碑》書法的風氣。
(二)拓本
由于《龍藏寺碑》歷史久遠,自然外力的侵蝕加之捶拓甚多,導致日久漫漶,因此其早期的拓片格外珍貴。
現存最早的拓本為上海圖書館藏明初拓本,此拓本傳世最久、存字最多、捶拓最精,為國家一級文物。該拓本較近拓多出七十八字,清代康熙年問由黃云藏,同治間歸嘉興唐翰題,后歸沈鄭齋。由莫友芝署端,費念慈題簽。有黃云、沈樹鏞題跋,唐翰題校記。
明初的拓本還有王懿榮藏殘本,該本缺四行“下坐斯來舍”后廿八字,張彥生用嘉道黑墨精拓本補全。較早的拓本另有端方舊藏本,用墨過濃,裝裱亂,題為宋拓實為明中期拓。
國家博物館藏的兩種拓本亦非常珍貴。其一是郭尚先跋本,前有王漢輔題“隋龍藏寺碑”,羅振玉題“明初拓龍藏寺碑”,后有郭尚先跋語,遞藏有序。另一是曹溶藏本,惜為殘本,缺五十六字,后有張廷濟、趙烈文等跋。
通過以上對隋龍藏寺碑的著錄情況及拓片信息的梳理可知:該碑全稱恒州刺史鄂國公為國勸造龍藏寺碑,立碑時間為隋開皇六年(586年)十二月五日,現存于河北省正定龍興寺內,北宋歐陽修時曾位于“常山府署之門”,位置可能經歷過遷移。碑文為正書,書文俱佳,文體駢麗,書風道勁,有歐虞之體。由于碑體日久剝蝕,諸如書丹者為何人,撰書者為何以齊官自稱等細節問題,成為千百年來學者反復探討的話題,因此,其早期的拓本更顯得尤為珍貴。
二、研究現狀
當下對于龍藏寺碑的研究,主要基于古人著錄和現存拓片。下面將現有研究成果按照研究所涉的問題進行分類、梳理:
(一)最熱門的話題——藝術價值與歷史地位
葉昌熾在《語石》中說:“隋碑上承六代,下啟三唐,由小篆八分趨于隸楷,至是巧力兼至神明變化而不離規矩。蓋承險怪之后,漸入坦夷,而在整齊之中,仍饒渾古,古法未亡,精華正泄,唐歐、虞、褚、薛、徐、李、顏、柳諸家精詣,無不有之。'可謂是對隋代書法極為準確地概括,《龍藏寺碑》作為隋碑第一,其作用與價值亦在于此。康有為更認為《龍藏寺碑》不僅是隋碑第一,更是集六朝之大成:“隋碑漸失古意,體多閻爽,絕少虛和高穆之風。一線之延,唯有龍藏。”王澍(虛州題跋》中說此碑“書法道勁,無六朝險陋習氣,蓋天將開唐室文明之治,故其風氣漸歸于正。”這些評價無不表現出《龍藏寺碑》在從南北朝到唐代書法風格的演變過程中有著重要的地位。
汪慶正在《隋龍藏寺碑》闡述了該碑的地位,認為隋朝是一個楷法規律承前啟后的時期,《龍藏寺碑》正說明這點。虞曉勇在《婉麗道媚平正沖和一(龍藏寺碑)中的隋代石刻新書風特征》認為它是一部充分表現隋楷新風的名作,但價值絕不限于個案光輝,而是在書法史上有極重要的地位。
(二)最久遠的困惑——張公禮是否為書丹人
最早的拓本中“齊開府長兼行參軍九門張公禮之”后缺一字,所缺的字是“撰”還是“書”呢?《集古錄》、《金石錄》、《會薤琳瑯》、《會石文字記》、《正定府龍藏寺隋碑跋》均認為系張公禮撰,《書訣》則認為是張公禮書,而王澍的《虛舟題跋》又持為撰為書皆不可知的態度。
現代的研究中大多對此爭論僅作簡單述說,少有深入明確的論斷。劉友恒、梁曉麗在《隋龍藏寺碑瑣談》一文認為末行“之”字后當為“撰”字,且此碑未刻書寫人姓名。隋代碑志中亦存在有撰無書的情況,或許這便是歷史為我們留下的永久的謎題。
(三)拓本及碑文內容
關于《龍藏寺碑》現存拓本的情況,汪慶正在《隋龍藏寺碑》一文有詳細說明,并將上海圖書館藏明初拓本進行校勘,與《金石粹編》中的記錄和端方藏本的內容進行了比較,并將明初拓本與清乾隆拓本各繪出碑下部損裂處的示意圖以便比較。
關于《龍藏寺碑》的碑文內容,由于碑體的剝蝕和拓本的殘損,使得各處的記錄不盡相同,其中錄文較完整者有清王昶《金石萃編》、清沈濤《常山貞石志》及文物出版社所出歷代碑帖法書選之《隋龍藏寺碑》,然三書所刊碑文均有誤、漏。劉友恒、梁曉麗在《隋龍藏寺碑瑣談》中第一部分,得出了較完整準確的釋文,具有參考價值。
(四)基于考古發現的再探討
隨著考古不斷深入,對《龍藏寺碑》的研究也更深入廣泛。如更早拓本的發現解決了碑文內容校勘工作,提供了更多論據。
最重要的是1987年對該碑進行升高并修建碑樓,施工清理時,發現碑座下有缺首龜趺座,劉友恒、梁曉麗在《隋龍藏寺碑瑣談》中對該龜趺座的尺寸、樣貌進行了詳細描述,并稱此為龍藏寺碑原碑座,亦是明都穆《金薤琳瑯》所記“其趺已沒土中”的趺座。現已經將碑身置于龜趺座上,修復后碑座至碑首通高324厘米。根據此龜趺座距地表的深度和周圍地面上升速度,可對龍藏寺碑自府署之門回移隆興寺的大概時間進行輔助推測。
三、結語
有關《龍藏寺碑》的研究,對古代著錄的發掘已較充分。當下研究涉獵的問題多為古人探討的重要問題,考證時論據也多為古人著錄中的信息,這些問題的討論己較成熟。
接下來更多發現一方面有賴于實地考察和考古發現,如上文中提到的龜趺座的發現、發掘和測量從而確定該碑位置移動的信息,這些信息是古人難以掌握的;另一方面,需更充分利用信息進行結合、類比,如可將《龍藏寺碑》和與它一同著錄的其它碑類比,甚至不僅依靠對傳統著錄的發掘,《尊生八箋》、《長物志》這類記錄、相關詩文的感慨可使我們從文化史、接受美學等角度進行新的討論。
其次,《龍藏寺碑》雖碑身殘損,不見原貌,但慶幸的是仍處于它原來的環境空間內,沒有經歷較強的損毀或人為攪亂,保存相對完整并經過科學保護。這樣的條件使得我們在研究中可不僅局限于類似圖像、形式、材料、銘文等內部信息,還可把目光擴展到其產生、展示的條件和環境,甚至是贊助人、社會、文化、宗教等外部信息上來,形成關于“空間”的概念。如此一來,我們便將注意點從單一的一座碑轉移到它與他者的關系,打破傳統的類別概念,使其自身的內容和形式與其他外在屬性相綜合,從而使我們對它的認識更全面深入。類似“書丹者為何人”這樣的“千古謎題”,或許只有更古老的拓本被發現才能解決,找到答案的概率微乎其微,亦或是原碑本就無記錄,因此找到答案也無從而談。但這正是歷史的美妙之處,它用一個小小謎題將千百年來的志同道合之士聯合起來,這也是《龍藏寺碑》除了極高的藝術和歷史價值之外的獨特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