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克伯格豪賭天秤幣

江明

馬克·扎克伯格 美國企業家，慈善家。1984年生，曾就讀哈佛大學，2004年與校友一起創辦臉書公司（Facebook），現為首席執行官，個人資產約710億美元。2019年宣布推出加密貨幣天秤幣。

15年前，當馬克·扎克伯格創辦臉書公司的時候，沒有人想到它會有3.77萬員工，成為聚合廣告、新聞和數據的社交媒體巨頭。截至今年5月底，臉書每月有23.8億活躍用戶，平均每天有15.8億用戶登錄。

去年5月，扎克伯格委任大衛·馬庫斯組建一個工作小組，研究如何在臉書平臺上應用區塊鏈技術，開發數字貨幣。這個小組立刻引起業內高度關注。今年6月18日，扎克伯格公布了臉書數字貨幣項目天秤幣（Libra）的白皮書。雖然天秤幣真正上市要到2020年，但此事立刻成為焦點。不少人認為，這是臉書成立以來最重大的一個項目，或許將帶來一場貨幣革命。

“升級版比特幣”+“美國版微信”

在推廣天秤幣時，扎克伯格強調，全球有17億人沒有銀行賬戶，無法享受金融服務，其中10億人有智能手機。而天秤幣能把他們一步帶入手機支付和網購時代。

天秤幣是什么？有人說是升級版的比特幣，也有人說是比特幣、以太幣之后的第三代數字貨幣。它也采用區塊鏈技術以確保安全，但價格的波動性小，幣值穩定，因為它以一系列穩定的資產（如現金、短期政府債券等）為依托。按照臉書的說法，每個新創建的天秤幣都有相對應的資產。人們可以按照一定的“匯率”隨時將天秤幣兌換為美元等法定貨幣。

天秤幣是臉書開發的，但這種貨幣的管理由一個獨立的“中央銀行”——天秤幣協會負責。這個設在瑞士日內瓦的機構，目前有包括臉書、貝寶、萬事達、維薩等29個成員，負責“鑄幣”“銷幣”和維持幣值穩定。扎克伯格表示，希望到明年協會成員能增加到100個。有評論稱，這樣做可以增強外界對這種貨幣的信心，也避免臉書獨自為天秤幣可能出現的問題“背鍋”。

天秤幣采用了開源代碼，任何人都可以一種名為Move的編程語言來編寫相關的應用程序，將它用于手機的應用程序、服務和商業運營等。原先的工作組負責人馬庫斯如今是臉書新成立的部門卡利布拉（Calibra）的主管。他原是支付工具貝寶（PayPal）的高管，2014年加入臉書以后，先是開發了即時通信應用Messenger，憑借其在支付領域的經驗，這個產品很快實現盈利。如今他負責的卡利布拉，主要工作是開發同名的電子錢包，用于天秤幣的支付。這個錢包將會植入到Messenger等臉書的通信工具中。用戶可以像收發信息一樣收發天秤幣。由于臉書擁有龐大的用戶群，天秤幣和這個電子錢包的潛力很被看好。

很多人會從天秤幣聯想到微信支付。事實上，扎克伯格確實參考了微信的一些設計，甚至承認參考得太晚了。美國《政客》雜志稱，臉書正在模仿中國同行騰訊的微信軟件。“用戶依靠微信來購買數碼產品和服務，這也是天秤幣的一個關鍵功能”。扎克伯格描述的人們可以“用手機支付賬單、掃二維碼買咖啡，不帶現金或地鐵卡乘地鐵”，這些功能微信早已實現。所不同的是，臉書的電子錢包里刷的將是天秤幣，不需要銀行或信用卡賬戶。而微信支付仍離不開人民幣和銀行的支持。

在臉書的天秤幣團隊里，相當一批骨干都曾在貝寶工作，號稱“貝寶幫”。這個特點也在臉書宣傳的天秤幣“亮點”中可以看出。貝寶的優勢是點對點的跨境貿易支付，天秤幣的優點也是能進行跨境支付或匯款，手續費也很低，是“希望繞過銀行、避開高額匯兌費用者的理想選擇”。比如，收入低微的新移民可以用天秤幣便捷、便宜地向家鄉匯款。

2013年10月29日，加拿大消費者在咖啡店使用比特幣ATM機。

隱私保護最受關注

但是，天秤幣一亮相，就招來了很多質疑。

人們最擔心的是隱私保護問題。去年，一家名為“劍橋分析”的企業非法獲取了多達8700萬臉書用戶的信息，用來定向發送政治廣告，影響選舉。臉書被批沒有妥善保護用戶隱私，扎克伯格不得不到國會作證。如今批評者擔心，天秤幣掌握在一個“隱私保護和安全記錄不佳的公司”手中，對公眾是種危險。

扎克伯格已預計到這種情況。事實上，在“劍橋分析”丑聞發生后，臉書對利用其平臺開發應用的人員加強了審查。針對新的數字貨幣引發的安全性質疑，扎克伯格強調，臉書的天秤幣交易將由子公司卡利布拉獨立完成，社交賬戶數據和天秤幣的交易數據將會分開。言下之意，即便臉書存在漏洞，也不會影響天秤幣電子錢包里的真金白銀。馬庫斯甚至說，如果大家不相信臉書開發的電子錢包，那么也可以使用別的開發者開發的電子錢包。

然而，正是這種開放性引起了業內人士的進一步擔憂。有業內人士稱，消費者可能簡單地把天秤幣、電子錢包和臉書掛鉤，認為在臉書這樣的大公司支持下，天秤幣是安全的，電子錢包也一定是安全的。事實上，除了臉書的電子錢包外，其他機構也可以自己開發用于天秤幣交易的電子錢包。這種開放的平臺固然可以加強競爭，但也可能遭到惡意開發者的攻擊。有人擔心，黑客可以創建“病毒錢包”以盜取用戶資金，挖掘用戶消費記錄，甚至用它來洗錢。

由臉書主導的數字貨幣天秤幣測試網上線并發布白皮書后，引發了全球相關領域的激烈討論。

有業內人士提出，負責天秤幣管理的天秤幣協會應該承擔“把關人”的角色，積極篩選電子錢包等應用的開發者。但天秤幣協會目前并沒有強化審查開發者的計劃。在協會看來，如果這方面加以過多限制，就會令數字貨幣回到封閉的系統中，失去活力。

美國一些政要對天秤幣引發的隱私保護問題比較關注。眾議院金融服務委員會主席沃特斯發表聲明稱，鑒于臉書過去的問題，要求其暫停研發天秤幣，在國會和監管機構進行審查后再進行。此前，該委員會已經成立了金融技術小組。民主黨參議員布朗在社交媒體上表示，不能允許臉書不受監管地運營有風險的數字貨幣。有消息稱，7月16日美國參議院銀行委員會將舉行關于天秤幣的聽證會，主要就是審查其隱私保護等問題，這是扎克伯格推出數字貨幣計劃后面臨的第一個考驗。

“第二美元”和“貨幣戰爭”

在國際上，各國監管機構最關注的是天秤幣對國際貨幣體系的沖擊。

相比中國，移動支付在美國并不發達，消費者和商家很長時間都依賴于信用卡為主的支付方式。不過最近，移動支付也在慢慢流行起來。臉書開發的天秤幣如果順利上市，憑借其用戶基礎，很可能迅速把美國人帶進移動支付的時代。但正如《紐約》雜志載文所稱，天秤幣的真正目標和對手并不是微信支付這樣的支付手段，而是要與美元、歐元、日元、人民幣等主要貨幣競爭。

扎克伯格對此也不諱言。他希望天秤幣能對國際貨幣體系帶來真正的變化。當然，他強調的是那些有積極意義的“改變和機會”。比如，在一些金融基礎設施落后、經濟不發達的國家，法定貨幣的幣值和匯率都不穩定，甚至出現嚴重的貶值。這些國家的民眾在民間交易中樂意接受美元現金等外國貨幣，甚至把投機性較強的比特幣作為保值方式。但這存在各種風險。天秤幣問世后，對這些國家的民眾會產生吸引力。

但在各國的監管部門看來，天秤幣能夠快速轉賬，輕松跨境轉移資金，又有加密等特點，給各國加大了反洗錢、監控跨境資本流動等工作的壓力。此外，在目前的國際貨幣體系下，天秤幣要保持穩定、低通脹、高接受度等特點，必然會持有大量美元資產。某種程度上，它是一種“第二美元”，潛力和風險都需要認真研究。

在歐洲，法國財政部長布魯諾·勒梅爾在接受采訪時表示，數字貨幣永遠無法取代主權貨幣，“這方面主權必須掌握在國家手中，而不是在只為滿足個人利益的私人企業手中”。英國央行英格蘭銀行行長馬克·卡尼強調，必須保證天秤幣不被金融恐怖主義或其他非法活動利用。歐洲議會德國議員費貝爾則呼吁歐洲委員會針對天秤幣制定監管框架。此外，七國集團已決定設立一個高層論壇，研究天秤幣等數字貨幣對金融體系構成的風險。

對扎克伯格而言，天秤幣是他的一次豪賭。目前，臉書的業務遭遇兩大挑戰：一是用戶隱私泄露問題帶來的用戶信心危機始終沒有徹底過去;二是臉書變得過于強大，遭遇到反壟斷調查和公司拆分的壓力。在這樣的敏感時刻拋出天秤幣計劃，扎克伯格在商業上有兩個用意：第一是將天秤幣與社交網絡結合，使得未來精準廣告的投放依據從客戶的社交行為數據變為交易數據，這樣就把臉書的用戶隱私保護問題降到了和金融機構、零售機構一樣的水平，因為交易數據是這些機構也在利用的，臉書就不會那么“惹眼”。另一方面，用戶的具體賬單數據將會加密，私匙交給用戶自己控制，臉書可以徹底卸下泄露用戶隱私的包袱。至于這些想法能否實現，還得看下一步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