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崔娃用段子侃美國政治

陳霖

崔娃·諾亞 1984年生于南非約翰內斯堡，是喜劇演員、作家、制片人，也是美國深夜政治脫口秀《每日秀》的主持人，被《好萊塢記者報》評為“紐約媒體界35位最具影響力人物”之一，入選《時代》周刊“2017年世界上最具影響力的100人”。

6月17日，一名記者在白宮問總統特朗普如何處理墨西哥移民。特朗普先是停頓幾秒，然后從西裝內襯里掏出一張對半折疊的紙，高舉著它對記者說：“看見了嗎？這是我處理墨西哥移民的秘密協議，方法都寫在上面了！”有記者大喊：“能再給我們看看嗎？”特朗普立刻收回了這張紙。

“秘密協議竟然隨便放兜里？”美國的南非籍脫口秀演員、主持人崔娃在他的節目《每日秀》中揶揄。他先模仿特朗普掏出“秘密協議”時自信的表情，然后學起鴿子，“總統先生難道不怕白宮的鴿子叼走它嗎？”現場觀眾一陣爆笑，僅半天，這段節目視頻便收獲了50萬點擊量。

“收視保證”

這不是崔娃第一次調侃美國總統。5月，特朗普簽署了一項行政命令，禁止美國公司使用華為的通信設備。崔娃先是正經地談了5G的作用，“下載一部完整的電影只需3秒”，然后幽默了一把：“你若不想接電話，再也不能把信號不好當借口了。”接著，他開始嚴肅分析美國封禁華為的行為。“有人說華為建5G，中國政府就可以監視所有人。”他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說：“其實，這就是美國政府想做的。”崔娃認為，在通信技術這件事上，美國確實已經輸了，“他（特朗普）連5G是啥都不知道，但確實挺會搞砸別人的事兒”。

崔娃的吐槽不僅引得美國觀眾哈哈大笑，還在國際平臺上收獲了不少關注。央視報道了他的表演，崔娃看到后，在新一期節目中對觀眾興奮大喊：“寶貝，中國報道我了！”他還補充說，央視有世界上最大的收視人群，《每日秀》在中國取得了突破。“這下，13億多人都知道我很有名了！”

美國脫口秀有嘲諷本地政治和政客的傳統，大選更是熱門話題。2015年，特朗普宣布參選2016年總統大選，《每日秀》的制作人阿爾巴尼斯在推特上激動地說：“特朗普是上天賜給喜劇界的大禮！”言下之意，這位高調的候選人將為美國脫口秀提供大量素材。在有65年歷史的脫口秀節目《吉米·肥倫今夜秀》中，主持人肥倫（中國觀眾對他的昵稱）就邀請特朗普上節目講競選綱領，還摸了特朗普的金發，以此確認他是否戴假發。很快，這段視頻在YouTube上就收獲上千萬的點擊量。

據喬治梅森大學的統計，2015年9月1日至10月30日，在美國脫口秀節目中涉及特朗普的段子出現了308個，而涉及他的對手希拉里的段子只有107個。美媒評價：“特朗普是收視保證。”

崔娃所在的《每日秀》是美國老牌脫口秀之一，1996年開始在喜劇中心頻道播出，以惡搞新聞著稱，工作人員扮演熱點事件中的人物并加以調侃，還邀請專家或熱點人物上節目接受采訪，美國前總統卡特、克林頓、奧巴馬，前副總統拜登都曾是座上嘉賓。這檔節目因制作有關美國總統大選的“選而未決2000”及“選而未決2004”而兩次獲得皮博迪獎，該獎是世界媒體界享有盛譽的大獎。

崔娃暢銷書《生來有罪》。

《每日秀》緊追熱點，有重量級嘉賓參與，內容新鮮搞笑，形式上更像新聞節目，在年輕人中廣受歡迎，很多美國大學生表示從該節目中了解到了最新的時政要聞。據皮尤研究中心的調查，18 至 29 歲的美國年輕人中，近一半從政治類脫口秀中獲取與選舉有關的政治信息;成年人中超過 1/4 的投票決定受脫口秀的影響;《每日秀》則被評為美國民眾最信任的新聞源之一。

崔娃在節目中調侃以行政手段封禁華為的美國總統特朗普。（視頻截圖）

1998年，知名脫口秀演員喬恩·斯圖爾特加入該節目，一干就是16年。在2001至2011年間，《每日秀》共贏得18項黃金時段艾美獎，更是連續9年獲得最佳喜劇節目獎。2015年，喬恩·斯圖爾特合同約滿，卸下《每日秀》大棒，崔娃接任，成為該節目首位非白人主持人。喜劇中心主席米歇爾·格尼雷斯說，節目需要全球視野，崔娃是“世界公民”，是最佳人選。

“我是一只變色龍”

崔娃的父親是瑞士白人，母親是南非黑人。

17世紀，英國殖民者發現南非有世界上最豐富的黃金與鉆石礦產，讓當地黑人作為廉價勞動力，深入地底挖礦。大英帝國沒落后，南非白人制定了全文超過3000頁的法令，實行種族隔離制度，控制黑人。1948年，南非成為世界上唯一實行種族隔離制度的國家。黑人和白人生下的人被稱為“有色人群”，三種人隔離居住，彼此之間禁止通婚。黑人是最底層的人，男性只能當農民、進工廠，女性只能當女工或保姆。崔娃和家人住在索維托的黑人區，一旦進城，哪怕只是逛逛，都要帶身份證及通行證，否則就會被逮捕。

小時候，崔娃就是個搗蛋鬼。有一次，他和家族的兄弟姐妹玩角色扮演，扮演外科醫生的崔娃，本想用火柴棒當手術刀，給扮演病人的表姐“做手術”，卻不小心弄破了她的耳膜。表姐流了很多血，孩子們哭成一團。崔娃的外婆聞聲趕來，幫她包扎止血，生氣地拿出皮帶狠狠抽了鬧事的小孩們，卻唯獨放過了崔娃。她告訴崔娃的母親：“我不知道怎么打白人小孩。黑人小孩，我懂，你打完，他還是黑的。崔娃呢，你一打他，他皮膚就變成藍的、綠的、黃的、紅的，我從沒看過那種膚色，我不想打死白人啊！”

崔娃有一身棕色皮膚，在黑人家族中顯得特別白，家人都把他當作高高在上的異類，外婆不敢教訓他，外公則喊他“主人”。5歲時，他跟著外公出門，外公不讓他坐副駕駛座，說“主人只能坐后座”。崔娃參加葬禮，哀悼的家屬一看到他就忘了哭，開始說悄悄話。有個白人來參加葬禮，他們就覺得死者是個重要人物。

崔娃自嘲：在一個黑人家庭中當白人有很多好處，既然反抗不了，那就盡情享受。他積極樂觀，因為母親一直教他反擊根深蒂固的種族歧視。語言就是利器。索維托住著從不同部族來的黑人，大部分只會說他們家鄉的語言，但崔娃的母親自學了好幾門語言。一次，母親帶著崔娃逛商店，白人店主跟他的保安用方言說：“跟好那些黑人，以防他們偷東西。”母親轉向他，流利地懟了他：“你為什么不跟好這些黑人，幫他們找到他們想買的東西？”店主很尷尬，道了個歉就走開了。

母親堅持讓崔娃學不同語言，崔娃還學了德語，以及多種南非官方語言，如科薩語、索托語、茨瓦納語等。崔娃說，語言定義了人們的身份，“我變成一只變色龍”。當黑人或白人挑釁他時，他會用別人問他的語言來回答問題，再模仿對方口音，對方經常以為崔娃是自己人。崔娃用語言化解挑釁。

1994年，黑人領袖曼德拉當選南非總統，并著手廢除種族隔離制度，此后，該制度漸漸瓦解。后來，崔娃成為南非的一名脫口秀演員，巡演敘說自己的經歷。2012年，他只身到美國發展，更將自己在南非的經歷寫成書《生來有罪》，2018年在美國出版，銷售火爆，入選《紐約時報》十大暢銷書。

不以黨派立場站隊

難能可貴的是，崔娃并不以黨派立場站隊，而是以事情本身的是非曲直行事。今年，民主黨的伯尼·桑德斯宣布參加2020年總統大選后，崔娃邀請他到《每日秀》做客，犀利地問：“民主黨有不少熱門人選是年長的白人男性。他們會不會跟不上時代？為何一直是白人主導呢？”（桑德斯和另一位熱門人選拜登都是白人，且已年過七旬）許多人見識到崔娃的犀利。

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崔娃在公共事件中的角色。今年初，一段視頻讓美國科文頓天主教高中生成為輿論抨擊對象。高中生在華盛頓參加反墮胎游行，和越戰老兵、原住民菲利普斯起了沖突。菲利普斯在社交媒體上傳了一段視頻，學生戴著有“讓美國再次偉大”標識的帽子，面露輕蔑，與菲利普斯對視。帽子上的標語是總統特朗普的口頭禪，再加上學生表情似有輕蔑之意，輿論批評學生種族歧視、挑釁非裔美國人和美洲原住民。這些學生收到不少威脅信，甚至有人在網上召集人們到科文頓高中進行抗議。學校無奈宣布閉校，以保證學生及教職員工的安全。

2018年美國中期選舉期間，崔娃在佛羅里達州的邁阿密表演脫口秀。

就在輿論紛紛抨擊這些學生時，崔娃卻公開發言：“雖然視頻中的學生看起來很囂張，但我們還是要冷靜，至少知道是誰在拿著攝像機。”崔娃認為，拍攝視頻的人可能帶著偏見和特定角度，這可能掩蓋真實的受害者。不久后，有人發出了完整視頻，印證了崔娃的話。原來，一開始的視頻是菲利普斯剪輯過的。完整視頻顯示，菲利普斯無禮挑釁了學生，才引發了沖突。美國傳媒研究中心文化副總裁丹·蓋諾表示，美國的新聞界應該敲起警鐘了，一些媒體不經求證便大肆傳播，有可能摧毀更多生命。

在脫口秀界，崔娃有許多與他有著相似經歷的同行，如黑人名嘴奧普拉·溫弗瑞、印度裔加拿大人羅素·彼得斯等，他們常用自身經驗反思美國制度。崔娃曾說，白人就像白巧克力，黑人像黑巧克力，有色人種則是牛奶巧克力。這只是膚色之差，每個人生來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