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肖伊寧

政黨功能:國內外學者對政黨的功能表述不一。意大利學者薩托利認為政黨的兩個主要功能或者說兩個主要的體制角色是表達和引導。[1]我國學者柴尚金認為從抽象意義上說政黨功能主要有:民眾利益的整合和表達功能;公民與政府之間的連結功能;民主政治的承載功能。[2]筆者認為,不同類型政黨的功能不一樣,同一政黨的功能在不同時代的側重點也各有不一。從抽象意義上說,此篇文章中所談論的政黨的功能指的是作為資產階級民主政治基石的組織功能;作為民眾政治參與媒介的代表功能;作為不同民意表達的表達功能。
網絡媒體:網絡媒體是通過計算機網絡傳播信息(包括新聞、知識等信息)的文化載體。目前主要指互聯網,也稱因特網。[3]隨著網絡媒體的興起,尤其是貼吧、論壇、Twitter、Facebook、YouTube以及各種終端移動軟件等新媒體的興起,在信息傳達、選民動員、選舉資金籌集等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不同程度地擠壓了政黨傳統的代表、表達以及組織功能,西方政黨組織貌似漸變“空殼”。在此值得我們深思的問題是:政黨是否還是“階級”甚至“利益集團”的代表?是否還是表達多元利益的必不可少的制度形式?網絡媒體究竟是導致了政黨功能的退化和政黨組織的“空殼”,還是政黨功能的再拓展和再造?
西方政黨功能的變化或者說弱化是多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例如資本全球化以及社會結構的變化等,但筆者僅從網絡媒體的角度討論其對政黨傳統的代表功能、表達功能、組織功能的影響。正如托馬斯.邁爾所說,現代媒體實際上已經成為政黨的最大競爭對手。[4]
一是網絡媒體導致西方現代政黨代表功能的弱化。政黨作為其所代表的民眾參與政治的媒介,扮演著代言人和傳聲筒的角色,是連結其所代表的民眾和政府的橋梁,網絡媒體一定程度上消解了政黨傳統意義上的代表功能,從而削弱了其影響力。一方面,網絡媒體時代選民尤其是年輕選民更傾向于媒體信息快餐,對政黨的信任度和忠誠度下降,黨員數量下降,尤其是年輕黨員占黨員數量的比重不斷下降,據統計,法國社會黨30歲以下的黨員只占7%,德國社會民主黨35歲以下的黨員只占11%。[5]另一方面,社交媒體時代的到來,改變了人們的思維方式和價值觀念,人們更加注重的是自身利益的表達,社會意識日趨多元,為了迎合多元利益獲得選票,西方政黨意識形態不斷中間化和弱化,新的“政治共識”時代到來,多數政黨開始由“階級黨”、“綱領黨”轉向“全民黨”:如英國工黨、德國社民黨大力實施“第三條道路”、法國社會黨強調構建“跨階級的政黨”、德國基民盟致力于建立“中間大眾黨”等。現代主流政黨標榜“全民黨”,代表全民的利益,且不說現代社會日益多元化的民眾聲音是否真的能被所謂“全民黨”所代表,就現代政黨的民主邏輯來說“全民黨”或許是一個民主悖論。因為只有當社會中不同階層的聲音被政黨所代表時,現代政黨政治才能夠稱得上是民主政治。
二是網絡媒體導致西方現代政黨表達功能的弱化。在傳統的政黨政治中,民眾通過選擇能代表自己利益訴求的政黨來進行利益表達,政黨將民眾分散的利益表達,經過整合過程積聚起來形成自己的政策主張,一旦成為執政黨則將政策主張轉換成政府政策。但是隨著現代網絡媒體的興起,打破了政黨對信息的壟斷權,不管是利益集團還是民眾都可以繞過政黨或只經由政黨上層人物參與政治。同時,越來越多的政治領袖懂得如何通過網絡社交媒體與公眾互動甚至是營銷自己,人們似乎更加崇尚他們身上的政治明星光環而非關注他們所屬政黨的綱領或者政策。例如施羅德、奧巴馬、特朗普等都是成功運用網絡媒體成功營銷自己的典型。筆者認為政黨領袖與選民關系的加強同時也意味著政黨與選民關系的弱化,這無疑導致了政黨的表達功能下降。
三是網絡媒體導致西方現代政黨組織功能的弱化。一方面,候選人通過網絡建立個人競選團隊、招募志愿者以及籌集選舉經費等,弱化了政黨傳統的選舉組織功能。例如,據美國聯邦選舉委員會公布的資料,奧巴馬在2008年1月收到的3600萬美元捐款中,有2800萬美元是通過互聯網募集的。候選人也可以通過互聯網、大數據等可以深入了解民意,有效收集選舉信息,分析網民政治意愿,使得“如何有效爭取搖擺不定的中間選民”成為選舉的重點,從而改變選舉的側重點。另一方面,網絡媒體的誕生引發了政黨組織結構變化,某種程度上實現了政黨組織的扁平化,網絡媒體也被廣泛運用于政黨組織結構轉型中,更有甚者出現了“虛擬政黨”,[6]如德國數字黨(Die Digitalen) 1999年在柏林地方議會競選中出現。以上這些都一定程度上表明了西方選舉政治“個人化”、“媒體化”,以及政黨“空殼化”。
由于技術的變革導致西方政黨傳統功能的弱化無疑是一個既定事實,“政黨消亡論”隨之而來,作為民主政治一種確定形式的政黨是否真的在走向消亡或者衰退,筆者看來這個問題是值得商榷的。
G.薩托利(1976)對西方政黨表達功能的衰退似乎早已預見:“如果政黨作為表達的工具只不過是傳遞信息,那么它們已經過時了。政黨完全可以被民意測驗、調查以及由公民自己坐在他們的電腦終端前在鍵盤上鍵入他們真正的偏好和思想代替。”所以薩托利認為,對于政黨的表達功能應該在更深的層次上進行理解——“政黨傳達得到壓力支持的要求”。政黨對它感到必須進行反應的要求施加自己的影響。按照他的理解就是說政黨是把大眾的偏好轉變為公共政策,把多數統治的觀念變為現實的唯一組織。從這一角度來說,政黨的表達功能并沒有真正衰退。正如托馬斯.邁爾(2000)所言我們不能據此懷疑或否定政黨政治的價值。畢竟在我們當今這個日益多元化的社會中,盡管有各種各樣的組織,但惟有政黨具有將各種各樣的利益團結在一起并在此基礎上制訂出有效的社會改革方案,實行大的、公益性項目的能力,只有政黨,才能完成將各個社會群體利益整合在一起并反映到政治生活中去的使命。
從組織上來說,不得不承認,政黨組織的利益聚合、選民動員與溝通、資金募集作用確實今非昔比,網絡媒體的發展致使歐美政黨領袖與公民的關系增強,選舉“個人化趨勢”增強,但我們仍然不能忽視選舉候選人的政黨屬性。即便在政黨組織化程度不高的美國,選舉背后仍是政黨在支持,兩黨以及兩黨的最高權力機關全國代表大會在選舉中始終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7]對于對政黨組織功能強大的歐洲政黨而言更是如此。并且越來越多的政黨通過網絡政治參與,吸納新型黨員、擴大黨內直接民主,試圖改變目前的頹勢。如利昂·D·愛潑斯坦所言,“新的競選方式既可以被看做是取代了委任組織并引起它們的衰落,也很容易被認為是由于委任組織的衰退使新方法填補了空缺。”[8]那么,究竟是網絡媒體侵蝕和取代了政黨的功能,還是政黨在網絡媒體時代背景下功能的再造?筆者以為這也許是一場政黨適應環境變化而正在或即將進行的功能變革。